有下了晚班买泡面充饥一脸疲惫的打工人；

有一身酒气买花露水掩盖，买矿泉水拼命漱口的人；

在这位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眼中，仿佛是了不得的人类观察室。

起初裴文晖要撵他走，可元煦说：“我花钱买东西了啊，这里有规定买完东西必须马上离开吗？”

赖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裴文晖都忍了，到后半夜，元煦打开便利店里悬挂在墙上的电视看了起来，还是不走。

裴文晖无奈：“你是有多无聊。”

元煦当是问句，回答道：“一整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话，能不无聊吗。”

可乐已经换成了冰啤，元煦没喝过，他唯一一次喝酒经历就是前几天十八岁生日喝过的几口香槟。

冰啤还没喝上半瓶，酒劲已经上脸。

裴文晖虚虚地搭坐在柜台外几箱矿泉水上，下决心要将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可话一出口，元煦却在认真回答为什么会无聊这件事。

元煦又说：“我的生活只有保姆，司机，各个专长的老师，太久没见到正常的人了。”

裴文晖抬眼看过去，看着元煦脸颊泛起红晕，以及越发迷蒙的眸光，态度也就跟着慢慢软了下来。

态度一软，裴文晖好心去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在柜台边上的饮水机接水。

水才倒一半，元煦就说：“也给我来一杯水，我不用一次性的杯子，这里有没有杯子卖吗？”

裴文晖手一顿。

元煦又说：“我也不喝这种饮水机里的水，细菌多，热水反复滚烧，会致癌的，你不知道吗？这里有热水壶吗？”

“没有。”裴文晖转手把接满的水送到自己嘴里。

裴文晖不常笑，人显得很严肃，也许是因为背负着生活重担，所以身上少了那么点年轻人的活力，还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他算心细了，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次遇到元煦那天，注意到元煦在后座睡着时脑袋撞到车窗，立即停车去后备箱找抱枕。

而此时此刻，几面之后大概看出了元煦傻归傻，倒不是什么二世祖，顶多就是个缺乏教养的可怜虫。

裴文晖并不烦元煦，一部分原因是毕竟收了人不少钱，另一部分原因是在元煦的絮絮叨叨下，他头一次觉得值夜班的时间过得快。

是的，无聊的元煦在便利店待了整晚，喝完冰啤吃辣条。

天蒙蒙亮时，坐到门口长凳上看街灯灭下和朝阳升起，心里感到一阵的新奇，却说不来该怎么形容。

见裴文晖在路边摊子买早点，数着硬币付完钱后，回来递了一个包子给他，元煦伸手去接，一边问：“好奇怪，我突然有种活过来了的充实感，是因为早晨的空气太好吗？”

裴文晖顺着元煦的目光，往街上看了一眼。

元煦拿了包子，还想拿豆浆，一边说着：“对！叫烟火气！你有没有发现眼前这样的烟火气会让人感到充实？”

“没有。我只看到忙碌谋生。”裴文晖错开身子，没有让元煦拿走豆浆。

然后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提醒元煦：“一次性塑料杯子打包的东西。”

元煦撇嘴“哦”了声，本来要把手里这个一次性塑料袋装的包子还回去，但手一抬，肚子跟着叫唤，想想算了，将就将就也能吃几口。

随之说声“谢了”，没有跟裴文晖进便利店，转身踏着欢快的步伐回酒店。

准备去点杯鲜榨橙汁和三明治，外加三个煎蛋。

裴文晖的早餐则只有一杯豆浆搭配便利店过期下架的面包。

因为元煦一整夜的插科打诨，裴文晖该做的盘点还没清完。

啃着面包一边整理，许久才注意到没关的电视主页上，好不巧就是一张和元煦像极了的脸。

沈妤之，九十年代初开始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级演员，明艳大美人的标签伴随她至今。

早年影视作品成绩斐然，在那个年代里是许多男青年的初恋女神。

当年高调公开与地产大亨元仕黎的恋情，几乎占满各大报纸头版，步入婚姻时也不过二十四五岁。

婚后生下元煦，时常带元煦在媒体前露面。

让元煦出演综艺、拍广告，不吝啬公开元煦每个阶段的成长影像，甚至几次让元煦在自己主演的电影里参与一角。

沈妤之的国民度很高，因此元煦从小都生活在极大的关注中。骑马画画钢琴，无一不是在人前展示又展示。

包括元煦这次离家出走前举办的十八岁生日宴，也是对媒体公开的。

过去几天了，依然能从电视首页上的娱乐版块看到。

#世纪初恋大汇合，简岱现身沈妤之独子成人礼#

#天王简岱为沈妤之独子出道铺路，死去的cp活了#

#沈妤之独子不随母亲拍戏，将以歌手出道#

裴文晖拿遥控器随便按了几条相关视频，每一条看上去都以元煦为主，但每一条都没有元煦的名字。

他没什么太大的感想，只是结合元煦有些夸张的生活习性，琢磨着这人估计是在放飞自我。

不过元煦好歹不缺钱，裴文晖没有立场多加评判。

在这个清晨，忙碌做盘点的时间里，裴文晖选了一段钢琴视频当背景音乐。

弹钢琴的少年举止从容，一瞥一笑都保持着与他母亲相似的高雅，全然不像这几日见到的傻冒模样。

是真的放飞自我了吧。

元煦回酒店吃过早餐就睡觉，睡了整个白天，夜里才出动，又找上便利店，甩出几张百元钞差使裴文晖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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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明天送我去个地方。”

元煦递出手机，让裴文晖扫他微信二维码，一点不客气地下达任务：“把地址发给你。”

然后不忘把一沓现钞塞进裴文晖的上衣口袋。

钱不少，但裴文晖在前摆货，没转头看元煦一眼。

元煦又说：“快点，先加微信，少装清高，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钱。”

裴文晖是不够清高，他爱钱，可面对元煦这样趾高气昂砸钱差使的作风，换谁都要先做个心理准备，小心把自尊藏好。

再抬头迎上目光，装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拿出手机扫码加微信。

偏偏元煦就很会在别人的自尊心踩上两脚，他看着裴文晖的碎屏手机问：“都这么到处打工了，你怎么也不换个新手机？”

穷人不吃肉，是因为不想吗？

裴文晖没搭理，加了微信收到元煦发来的地址，看一眼后，掏出那一沓现钞，只抽出四百，其余全数塞还给元煦。

元煦不拿，说：“昨天说好给你三千，加上明天的路费，收了吧，别客气，赶紧去换个手机。”

他现在已经熟门熟路，自己搬凳子，找遥控器，打开电视顺手再拿包辣条，十分悠哉。

“昨天删照片收费三百，明天下午五点之后我有空，送你去这个地方收费一百。”

裴文晖把剩下的钱放到元煦面前。

想赚傻冒的钱是一回事，压不住自尊心是另一回事。

元煦没推脱，但钱他也没收，就搁柜台上，最后离开便利店也没拿走。

这天元煦没在便利店熬通宵，后半夜困了就回酒店睡觉。

隔天是饿醒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出有什么新花样可以吃，突然想起来了裴文晖的存在，语音通话直接打过去。

“裴文晖，我请你吃早饭。”元煦开口就说。

裴文晖拿下手机，看了眼快中午的时间。

他已经从便利店下班，并且借餐馆老板的客厅沙发补了回觉。今天餐馆工作轮休，正准备去赶另一份工作。

“不用，谢谢。”裴文晖回他。

“别嘛，健康生活从每天吃早饭开始。”元煦打着哈欠过去拉开窗帘，振振有词道。

“我很忙。”裴文晖懒得提醒现在的时间。

元煦能不知道现在几点吗，他只是任性地把自己醒来第一顿当早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