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周弑青：“但我觉得有点过了。”

“他这样的人有怨还算合理，恨就不大现实了。”

可没等周弑青说什么，他自己先否定了自己：“也是，”

他合上剧本：“有时候极度的自卑，反而会滋生出一些本不该产生的野心。”

周弑青一怔，随即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和周弑青聊完，邹渚清算是通了一口气。

“周老师教学质量尚可。”

他这么点评道。

但实际上周弑青的本事可不止邹渚清嘴上说的这一点。他看似没说多少，却句句讲在关键，引着邹渚清拨开迷雾。

周弑青接着赐教：“你要走我这个路子，拿到一个角色先想到的就得是往下挖，刨出他的根，他能长到哪儿你自然就清楚了。”

邹渚清叹了口气：“我走你的路，还是难了点。”

周弑青皱眉：“那就换回你的路子上去。”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邹渚清没对周弑青这话有什么回应。

他只是抓起剧本，伸了个懒腰，迈着长腿往门口走。

“太晚了周老师，早点休息吧。”

周弑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眼神暗了暗，抬头问邹渚清：“不兴吃霸王餐吧邹老师，我的学费呢？”

邹渚清好笑地转过身来看他。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他极其记仇。

“你是家属吗？闲杂人等这么说不太礼貌啊。”

周弑青头疼了片刻，抬手捏了捏太阳穴。

他松开了拉着邹渚清的手：“那你就赶紧走。”

别在这儿招他。

邹渚清却没动。

他只是微仰着脸冲周弑青道：“我带来的酒你没喝，周老师。”

周弑青哪管他现在什么酒不酒的，只想让只给看不给吃的赶紧走。

邹渚清却自顾自说下去：“但我喝了。”

下一刻，他迈步上前，勾下了周弑青的脖子。

“让你尝尝。”

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周弑青只愣了片刻，回过神，下一瞬他扣住邹渚清的腰，狠狠翘开了他的唇缝。

周弑青来势汹汹，邹渚清只不过掌握了几秒主权，就被他连推带摁顶到了门上。

他的腿强势地顶进邹渚清两膝中间，搂住邹渚清腰的手强硬地捞着邹渚清，不让他有机会离开。

一轮毕又接一轮，周弑青仍不知足，邹渚清倒快被他亲烦了。

周弑青老东西禁欲禁久了是真要命。

于是当周弑青下一次从他唇上移开时，邹渚清摸到身后的门把手，果断选择猛推周弑青一把，一个闪身从开开的门缝里钻出去，然后把门板重重摔在了周弑青面前。

周弑青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绝望地想。

真是他祖宗。

第12章 张永

由于主角间对手戏分布比较极端，夏凯讲拍摄组分为AB两组同时推进，加快电影录制地速度。于是邹渚清跟着夏凯去了A组，周弑青则和赵小婉到了B组。

两个人于是隔了一整个剧组，面都见不上几次。这也给了邹渚清静下心来沉淀角色的空间。

其实在邹渚清的戏份开拍前，编剧组多数老师大多是不看好邹渚清饰演张永的。

编剧选角通常讲究人物贴合度。张永相貌平平身材平庸，带着中年的油腻。而邹渚清容貌出众身材清瘦，明摆着一个年轻帅哥。二者差别不可谓不大。

但当邹渚清走进片场开始拍摄的那一刻，编剧老师们心里只剩下满意和暗喜。

他周身属于张永的气质显现出来，符合邹渚清的那部分在逐渐消失。

他坐在床板上，微微弓着背。双手交叉，抠着指缝间的死皮。他眼神飘忽不定，向下四处瞟着，等待着夏凯喊开机。

此刻谁都知道，张永正于他的沉浸中慢慢成型。片场一片寂静，只待夏凯的口令。

“Action！”

打板声响，属于张永的故事正式开演。

狭小的办公室里挤着七八个桌子，空气难闻，嗡嗡的声音让人昏沉胸闷。

张永就坐在中间的位置，明明身处中央，却那么不显眼。

他再一次整理好自己反复看过地文件，再心里排练了不知道第几遍陈词，终于捏着文件夹往不远处紧闭的门那边走去。

他刚走没几步，一阵疾风掠过，他甚至没来得及躲，就被人狠狠从侧面撞上。

他吃痛退后两步，后知后觉感到肩湿了一大片。他低头，看见一大团褐色污渍。

“我说你长没长眼啊！走路不能看着点人吗！”撞人的人趾高气昂。

张永抬头，这人是人事部刚招来的新人，已经转正了。

“是你撞……”他想说不是自己的问题，明明是那人先撞上来的，一转眼却看见文件夹已经被咖啡浸湿。

他顾不上争辩，火速回到自己位子上抽出纸巾擦拭。文件上的字迹越擦越脏，他只得去文印处从新打印。

文印处只有两台打印机，其中一台上贴上了“正在维修”的告示。张永走向完好的一台，正准备操作打印，旁边冲出来个人影。

“哥，能让我先吗？”一个女职工火急火燎挡在他面前。

张永不太乐意：“我先来的。”

女员工没管他怎么说，上手掀开了盖子：“我这边部长急着要呢，你去旁边那个机子打印吧。”

张永有点火大：“你没看见旁边那个不能用吗？你怎么还插队呢？”

女员工直接按了开始：“不好意思啊，真的是部长催得急，你要不跟他说去吧。”

说完她蹬着高跟鞋又火急火燎走了。

看着打印机上显示的30份正在印制，张永叹了口气，又回到自己工位上等待。

等他估摸着差不多了，拐回去想要赶紧打印完时，却发现后面又排上了两个人。害怕自己越等越久，他干脆站在后面等着两人印完，才拿着东西回去。

回去的路上，迎面便撞见了部长的助理小文。她告诉他部长叫他，让他赶紧到办公室去。而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得了部长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在你那儿看了将近半个小时，你都不在，你人去哪儿了！”

张永大惊失色，他慌张解释：“我是去打印……”

“印什么这么久？你不会回来一边干活一边等着吗？”

部长根本不听任何解释：“张永，你别以为你是公司老人我就不会说你。消极怠工就是消极怠工，别找各种借口。”

“公司最近经济压力大，正准备裁员，你进公司这么多年没给公司做什么贡献，人事部已经准备裁掉你了，是我看在你呆在公司时间久的份上一直没说辞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永慌忙捏紧手里刚印好的文件，把自己排练好的话一股脑朝部长倒：“部长，我想给公司做贡献的，我知道我们部门新接了一个项目，这是我的策划，我想负责……”

“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你还负责？”部长看也没看就把他得策划甩到桌面上。

“你这么多年干下来什么水平我最清楚，别给我找事了，出了问题担责的不是你是我。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再有下次失职，你就卷铺盖回家。”

张永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领导栽培。”

他转身，回到了自己那个令人喘不过气的位子上。

有些人回到家，像是回到了避风港，卸下全部伪装。有些人回到家，能够释放心中不快的情绪，获得片刻解放。而张永回到家，就好像回到了自己那个狭小的工位上，不得片刻喘息。

余慧娟不加控制的言语辱骂，轻蔑的目光，昭示着他在这个别人看似完美的家庭中卑微的地位。

生活像是腐尸浸泡了的死水，带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裹挟了他，他口鼻被水淹没，无法呼吸，不能说话。

谁都需要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