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让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邹渚清闻言，直接把手机往被子上一扣：“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不该瞒着我。”

周弑青沉默不语。

邹渚清向上拉了拉被子，让它完全盖住自己，只露出脖子以上。

他扭头，看向周弑青：“周弑青，起初我真的很生气。”

周弑青露出个苦笑：“我知道。”

邹渚清闻言，缓声接着道：“我气你明明承诺过全心全意相信我，却仍然不肯对我说实话，我气你就因为害怕我生气，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我。”

周弑青连忙开口，想要解释，邹渚清却用眼神制止。

“但等你的半小时里，我想了很多。有些从来没注意到的细节，在这半个小时里，琢磨着琢磨着就明白了。”

“说到底是因为我不够成熟，才让你只能独自承担，独自面对这样的事。”邹渚清移开视线，将目光停留在窗外的漆黑上，接着道，“又或者，是因为你所承担的，面对的这一切，本身就是因我而起。”

周弑青彻底慌了，他摇头，扶过邹渚清的肩：“渚清……”

“你不用替我开脱，我不蠢，想一想也该明白。”邹渚清轻声道，“我害得你不得不去看医生，你还要小心谨慎到这种地步防着我躲着我，不让我自责。我没资格生气。”

周弑青皱眉，严肃地看他：“不是这样的。不要瞎想。”

邹渚清的眼眶泛了红，他不理会周弑青说什么，执拗追问：“多久了？有多严重？”

“小清……”周弑青不认同地看向他。

“我问你多久了！”邹渚清声音轻颤，抬高的声音并不怎么有气势。

“不，你听我说。”周弑青强迫邹渚清抬头看他，低声道，“我的心理问题在遇见你之前就有，林医生在那时候就是我的医生。它和你无关，纯粹是我自己的原因。”

邹渚清摇头，喃喃道：“分手后，你息影过一整年，我那时候以为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时一样，在等剧本……是你的病严重了……”

“还有，还有你的胃病……”

周弑青不容分说：“我说了是我自己的问题。”

邹渚清的眼里蓄积了泪水，他看着周弑青，周弑青心都揪在了一起。

周弑青听见他道：“我打给杜金，杜金不告诉我，我又打给姜莱。”

“他告诉我，你住院时是我们分手的第二年。”

邹渚清哽咽，他曾经觉得周弑青管的多，讨厌周弑青总觉得他不够理性成熟。可现在再看，他所谓的“随性”，不过是“任性”冠冕堂皇的借口。

“和公司解约后，高层封杀我。我说我为什么会重新接到剧本，我说我为什么会有戏拍。”

他一把抓住周弑青的手腕，直视周弑青的双眼：“你动了关系是不是？你还陪他们喝酒。”

他握着周弑青的手腕那么用力，仿佛想将这个人融进身体：“都能……都喝进医院了，你他妈是有多疯？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帮我！”

周弑青的手微微颤抖，他呼吸不稳，抬手将邹渚清揽在怀里，靠近他耳边：“我没事，小清，真的没事。我只是真的做不到看着你那样，我做不到。”

邹渚清扬起头，颈侧线条绷紧。他努力想要平复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两个人的错，却总是你来买单。”

“我就那么心安理得享受着已经不属于我的爱 ，我甚至以为你已经向前看了，我以为你不够喜欢我……我怎么能……”

下一瞬，周弑青低头，覆上了邹渚清的唇，堵住了他无休无止对自己的责备。

片刻后，周弑青抬起头，伸出根手指抵住他的唇。

“嘘。”周弑青将自己的额头紧贴邹渚清，叹了口气，“我怕的就是这个。”

他轻声接着道：“我不敢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太看不得你数落自己。”

邹渚清睫毛轻颤：“可我心疼……”

“心疼我，但不要放大我的痛苦。”周弑青深深看着他，“我做任何事，无论如何，都是希望你开心。倘若你会因此愧疚，那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

邹渚清抿唇，不回话。

“谁知道你眼那么尖，那么凑巧就发现了。本来打算慢慢跟你讲的。”周弑青小声哄人，“原本再下一周，我就会告诉你我要带你回英国，在那里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讲讲我和我的父母，还有……你不在我身边的那几年。”

“许多我在这里开不了口的话，在那里会变得好说很多。”

邹渚清闻言，无意识抓紧了周弑青胸前的衣服。

周弑青轻笑声，抬手握住邹渚清的手：“还有法国，拜访下我的老师。”

周弑青感到怀里的人在听到“老师”时，僵了一下。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没、没什么。”邹渚清一秒不犹豫地应声道。

周弑青没多想，接着道：“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还好机票没买。”

邹渚清被转移了注意力，愣愣道：“什么意思？就不去了啊？”

周弑青点点头，不解道：“你都知道了，在哪儿说都一样。”

“不行……不行！你该带我去哪儿带我去哪儿！”邹渚清一下从他怀里挣开，不认同道，“你之前就说好了要带我回去的！”

周弑青勾唇，装作无可奈何：“好好，现在就买票行了吧？”

邹渚清这才放下心，但没等一会儿又坐了起来：“先去林医生那儿复诊！这次我和你一起。我得弄明白你的情况才安心。”

周弑青闻言，无奈道：“不用，我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情况……”

“你去不去！”邹渚清皱眉冷冷看他。

周弑青叹了口气，退步道：“明天！明天早上我把林医生电话给你，你想问什么都行，这行吗？”

邹渚清想了想，妥协道：“也行。”

周弑青撑起身子，抬手去关床头的台灯，对邹渚清道：“睡吧，别再乱想有的没的了。”

邹渚清等着他躺进被窝，侧过身正对着他，闭上了眼。

周弑青轻轻把人揽到怀里，吻了吻发顶。随手摸出床头的手机，单手给杜金发消息。

周弑青：机票不用取消了。

第42章 圣诞

第二天清早，邹渚清一起床就逼着周弑青给他了林医生的所有联系方式。从手机号到微信到邮箱一个没落下。

等到他四十多分钟后从阳台走出来时，周弑青也端着做好的早饭，从厨房走出来坐到了餐桌前。

周弑青伸手，把筷子递给他：“干什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邹渚清抬头看他眼，拿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饭，闷声道：“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在阳台上，电话里，林泽和他聊了许多。

林泽告诉邹渚清，周弑青是他遇到过最棘手的病人之一。周弑青很理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问题。可他又太过封闭，抗拒任何人走近他，给他帮助。

这就造成了无限的死循环，他不相信任何人，也就没有人可以帮他。

事态在邹渚清离开的时候变得越发严重。

周弑青陷入了极大的自我怀疑与厌弃之中。

对待外人，他越发的完美面面俱到。可对待自己，他变得极其严苛，几近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一个普通的电影镜头，他重重复复拍了三十几遍也不满意。成片拿给他看，他只是看了两眼就冲上去砸坏了投影仪。杜金曾见过他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练习不同的表情。开心的、伤心的、愤怒的、平静的。可不过多长时间他便会一拳砸向水池，再也不肯多看镜子里的自己一眼。

但更多的时候，他总在看《狂放》。只有在看这部片子时，他是平静的。就好像他对这部片子里的自己满意。

也只对这部片子里的自己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