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训嘛，你以为体育老师轻松啊。”方玉说，“你们这半大的小孩真是越来越娇气难管，每次一训练就好像上刑场似的。 ”

他转着口哨绳，在手指缠了一圈又一圈，再反方向松开。

他想了半天，才问：“你和那个男同学……”

纵然韩君泽热爱交友，并不想在朋友面前有所隐瞒，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在一个职业是老师的人面前，公然出柜。

韩君泽用指甲挠了挠眉心：“朋友之间玩。”

“……”方玉肩膀用力地起伏了一下，“行吧，不过还是注意点影响，万一被有心人拿去造谣宣传。”

韩君泽回头看了眼窘迫得不敢回头的林枳，微讪。

一会儿寒暄的功夫，体育生已经到了，跟方玉报了个道，点数后就开始准备跑速耐。

韩君泽跟林枳往操场的草坪上一坐。方玉站在他俩旁边，盯着训练的体育生们，又看看韩君泽，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小子天赋这么好，不走体育可惜了。”

韩君泽连忙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打住，每次一见到我都怂恿我去学体育，还不死心啊。”

“一想想还是觉得不该啊，你简直不能更适合。”方玉扯着嘴角跃跃欲试，踢了他一脚，“哎，你知不知道体育生高考有优势啊，三四百分就能上重点大学？”

“三四百分？”

“是啊，就算你只能考个三百，也能上本科了，训练是累，不过累一年换好前程，你说值不值吧？”

韩君泽愣了一下：“……你说的还真挺诱人的，不过我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啊，关系到高考的事，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吧。”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思索了半分钟。

他知道体育生高考有优势，不过从来都没研究过，方玉锲而不舍地想怂恿他去学体育，是不是说明他还真适合是走这条路？比起捡补书本知识，难道这种四肢发达的运动更适合他？

不行……这也太走偏锋了，他周围的同学朋友都是正常学文化课去高考，还没听说有谁天天跑圈学体育考大学的呢。

况且，若是让同学们知道了他韩君泽因为学习太差去学体育，天天在操场跑速耐……也太叫人瞧不起。

韩君泽心里没底，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pass了。

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听歌的林枳却突然说：“高考不只有文化路径，选择做特长生也未必是退而求次、低人一等，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更适合自己的方式啊。”

韩君泽恍然间想到，眼前的这人，未来一年也是要去艺考的。

就像他说的，选择更为适合的途径，更擅长的方式。

就像林枳喜欢钢琴，他喜欢篮球。

——或许他也应该为自己未来道路考虑一下？

韩君泽虽没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但“成为体育生”的念头却模糊地在他心中扎下了一个根。

两人刚准备离开操场，林枳便皱着眉“啧”了一声，迅速回过头打量四周。

“韩君泽，我又感觉有人在偷窥我。”他烦躁地捏了捏衣角，没好气道。

“又？”

这回韩君泽可懵了。

明明他已经让王杰不再拍了，也早过了他遣别人打听林枳的时期，还能有什么人跟踪林枳？

不会又是什么橘子橙子的思春小女生吧？

林枳突然瞪向球场的另一边，目光紧紧地梭巡着。

“咱们赶紧走。”韩君泽揽过他的肩膀，快步离开学校，拐了周边的几个岔口弯路，躲进一个堆杂物的巷口里，两面靠墙，一面靠着韩君泽，林枳的不适感才缓解了些。

林枳脸色有些苍白。自打高二起，陶姝萍在他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他就对视线和目光极其敏感。

这也是他不喜欢被围观的原因，对别人的眼睛落点到自己身上会有厌恶和不适的感觉。

狭小昏暗的巷口中，林枳贴着韩君泽，头抵在他锁骨上，手指抓着他肩膀上的校服布料，微微发抖。

“枳哥，我在呢。”韩君泽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他的后脑勺，“现在没眼睛了，只有我，你抬头看看我？好点了没？”

林枳沉默地一动不动，半晌才拱了拱脑袋，轻“嗯”了一声。

第57章 礼物

林枳说什么也不想回家, 在巷口缠着韩君泽不放。

他状态忽忽，对于“回家”两个字极其抗拒。

韩君泽再三追问下，他才说他害怕。

怕家里的眼睛。

韩君泽一边逗他笑，一边在心里想, 什么程度变态的母亲会在孩子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啊？还让人有点隐私了吗？

终于在林枳被逗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时, 韩君泽实诚地亲了他一下：“不想回家那怎么办？王姨不是给你做好饭了吗？”

“不想吃，反正她每次做完也会走的, 根本不知道我回没回去吃。”

“小祖宗还真难伺候。”韩君泽捏了捏他的脸, 默了片刻, “……要不，去男朋友家吃？”

-

回到韩君泽家60平米的小房子时, 林枳肉眼可见地轻松，自然地穿上拖鞋，拖沓着往电视柜旁边去，熟练地拿了个棒棒糖撕掉包装, 叼进嘴里, 一把陷入沙发里。

然后像下饭馆似的点菜，两菜一汤加白米饭, 是上次在韩君泽家留宿时吃的那顿早饭。

“叔叔不在吗？”林枳看着韩君泽穿围裙。

“夜班。”

“哦。”

林枳一坐在沙发上, 就忍不住想起曾经在这个客厅，这对父子吵得跟仇人一样, 纵然互相在乎，依然不吝把最冰冷最痛的拳头使出来。

林枳走进厨房, 韩君泽正在切菜。

他用手指小幅度地勾了勾围裙的系带。

“干嘛？”

“不干嘛, 看看你怎么做饭。”

韩君泽笑出一声气音：“有什么可看的, 一会儿都是油烟味, 去客厅做作业去。”

“……”

“好吧, 你爱待哪儿待哪儿。”

林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韩君泽，谁拿10万的欠条要你还？”

韩君泽手里的菜刀停顿了一秒，又无事发生似的继续动起来。

“没谁，我妈之前的债主。”韩君泽垂眸道，“后来我向我爸问了，那是她堂哥。我姥死得早，我姥爷也没什么能耐，从小就带着我妈寄在人家篱下，关系走得近。当我爸和我妈正快结婚，我妈这边的彩礼就是堂哥出的，我妈没白要，就打了个欠条。原本她堂哥一直没想让她还，现在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自打我妈没了以后，我家基本也不和她那边的亲戚来往，我也是才知道我有个这种堂舅。”

起锅，热油，下菜。

厨房里只剩下油渍声。

韩君泽直勾勾地盯着热油发呆：“我爸说，那个堂舅对我妈有些歪心思，帮忙都是有目的的……”

他说得隐晦，谈起陈年往事眼里依旧是一片憎恶。

林枳多少意识到，也没再多问，沉默地趴在韩君泽背上。

“……反正后来弄得他们家都知道了这码事，好一顿闹，完整的一个家就散了。”韩君泽淡淡着，突然冷笑地扯了扯嘴角，“对了，你知道我那个堂舅的儿子是谁吗？”

“……肖究？”

“你怎么猜到的？”

林枳闷闷说：“秦洲乔曾经和我说过，你和肖究的恩怨不简单，肖究又经常针对你，很好猜。”

韩君泽嗯了一声，起初他刚知道时，反应特别大。

打死他都没想到，他和肖究居然还沾着点亲戚关系。

林枳感到心里被紧紧地揪住，更是用力地抱紧了韩君泽的腰。

明明也是和他一样大的高中生，怎么会有这么曲折多舛的命呢。

吃完饭后，林枳帮他一起刷了碗，两人坐到沙发上，调到电视里的电影频道，外面天渐渐暗下来，大厅里白炽灯泡异常明亮清冷，林枳吃饱喝足有点犯困，慢慢靠到韩君泽肩上继续固执地用眼睛看电视，脑袋却没记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