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晋舟抬手摸摸发丝，“没那么娇气，这样就行了。”

说完，起身准备去洗毛巾。

突然，汪潮拦下他的动作，一把勾住他的腰，顺势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毛巾掉落在床边，叶晋舟没抓住，他用劲推了两下，发现根本推不动。

“干嘛。”

他问。

汪潮趴了下来，耳朵贴上的他的胸口，嘘了声，安静的听着耳廓下的跳动。

扑通。

扑通。

心脏强劲有节奏，不断向外传递着力量。

叶晋舟仍由他这般无赖，胳膊松弛的放在身子两侧再没阻拦。

“小舟，我觉得这样好安心啊。”

汪潮说着，嗤出一声笑，“呵……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间屋子里，和你靠的这么近。”

叶晋舟想起曾经的回忆，不由反驳，“这张床，咱俩好像不止一次一起躺过吧。”

“那能一样吗！”

汪潮温声抬起头，“以前你冰冰冷冷，恨不得离我远远的，现在心近了就让我特别安心。”

叶晋舟回想一下，确实如此。

他抬手抚上汪潮的头，又将人按回自己的胸口，“好了，那再近会儿，待会儿该睡了。”

“好。”

汪潮感受到那张粗糙的手掌，从自己的头上滑到脖颈，再一直顺到后背，然后亲亲哄拍着自己。

许久，叶晋舟开口：“汪潮，明天我妈三七了。”

怀里猛然一震，传出一声沉重的嗯。

汪潮缓缓撑起身体，翻了个身，挨着他躺下，什么也不敢说。

叶晋舟却轻飘飘道：“二十一天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是吗……”

汪潮搭着腔，脑海里闪过晋乡病房内的画面，药水顺着输液管一直往叶晋舟的手背去，那张惨白的、紧皱眉毛的脸又具现了。

他往身边摸索，触碰到叶晋舟的手时，勾住对方的手指，一点一点拽进自己的掌心。

叶晋舟任由他这么握着，继续道：“我妈躺了十几年，太累了。我问过医生，她这样坚持已经很辛苦了，走了算是好事。”

他翻了个身，面对汪潮侧躺下笑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和你刚认识那会儿，确实是我最困难的时候，就算是我妈推了我一把吧，总之认识你挺好的。”

突然，汪潮的胸腔被这句话冲击的发疼。

他转头看见一双浅湾的眼睛，只觉得眼眶酸胀，一份愧疚感和十三年前一样，又从心底漫了上来。

他不该骗叶晋舟的。

从一开始就应该用万来的身份，大大方方告诉哥哥他是谁，坦白他想要帮助哥哥，不遗余力的。

而不是连哄带骗的将人丢上床，自私的发泄着个人的贪欲。

更不应该在能解释清楚的时候，扯什么自己只是六年前对叶晋舟一见钟情的玩笑话。

一个谎言需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弥补。

他终于理解这句话了。

“小舟……”

汪潮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使劲咽了咽口水，望着叶晋舟的眼睛说道：“如果一个人骗了你，骗得很深，你会原谅对方吗。”

叶晋舟足足看了他有半分钟，才轻嗤的转回头，双手枕在头后，语气听起来轻松舒缓，“那看是什么事情吧，要是太过分了，我可能会慎重考虑下。”

“比如呢？”汪潮追问。

这三个字问的奇怪，叶晋舟坐起身看向他，“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啊，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汪潮又扯了句谎话，“没什么，是我家的一点事，想听听你的答案。”

叶晋舟盯着身旁心虚的脸看了会儿，才正色道：“这种事当然在揭穿时才会知道要怎么处理，你现在问我，我也给不了一个正确的回复。”

“哦。”

汪潮无意使了些力气，叶晋舟被捏的发疼，他抽了抽手发现没用，只能又躺了回去。

“小舟。”

感受到手心里的力气，汪潮松开后又念了声。

他抬起胳膊搂上对方的腰，顺势钻进叶晋舟的怀里，紧闭双眼继续问道：“如果是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叶晋舟拍拍他的头，温声说：“你和我坦白六年前见过我时，我就原谅你了。”

汪潮很想说一声[不是这件事]，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恐惧感在胃里炸开，到处酸的发疼。

六年前的人是汪潮，但十三年前的是万来。

真的会有人接受自己被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两次吗？

他不敢赌。

哪怕叶晋舟又慢慢变成了陈临山那般温柔的样子，他也知道，这条路上只有自己不能回头了。

夜深，汪潮蜷在叶晋舟的怀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他们一起回到了双林村。

双林村的苹果园缀满了果实，叶晋舟牵着他的手，一直往苹果园里进。

[小来，吃这个。]

叶晋舟说着，递过来一个苹果，汪潮伸出手，那双手又小又黑，分明是小时候的样子。

可眼前男人的模样比十七岁时年长许多。

男人一直往里走，边走边笑，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一样。

汪潮紧跟在叶晋舟的身后，不敢停下半步，可走了很久，他还是被丢下了。

瘦小的身躯蜷缩在苹果树下，一动不敢动。

他相信哥哥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也相信哥哥一定会回来找他。

可苹果吃了一颗又一颗，花开又败、雪落再化，那个明媚如太阳的男人始终没有回来。

万来变成了汪潮，依然在树下等着。

手里的苹果咬下去大半，这才出现一个小洞，黑色的洞一直往最深出去，坏了整颗心。

红艳的苹果，因为这缠着不放的虫眼变了质，失去了它原本拥有的新鲜和光泽。

忽然，不远处响起风声。

汪潮看见一个少年朝自己走来。

那人身着绿白相间的高中校服，细长的眼睛弯得好看，浅琥珀色的瞳孔不断往外溢着善意。

“你迷路了吗？”

那是陈临山的声音。

汪潮抬起手，目光却被那颗坏掉的苹果挡住了。

虫眼越来越大，透过他的手，缠上陈临山的脸，如同虫瘴，将眼前的少年活生生的吞噬。

“别——”

喊声脱口而出，从梦中将汪潮扯醒。

他睁大双眼不停喘着气，缓了许久，才看清床顶上的木板。

叶晋舟闻声轻哼，翻了个身又睡了，汪潮深咽口水，慢慢抬起了手。

就在快触碰到身前的人时，他退缩了。

叶晋舟就像一颗苹果，红艳诱人，只是汪潮多次带来的伤害，犹如虫眼扩散，一发不可收拾。

第六十一章 钥匙

连着三天，汪潮都起早贪黑躲着叶晋舟。

第四天下了早会，他也没回兴港，开上车，直直杀到尚瘾纹身馆。

“我说，你该回去了吧，我这等会儿有客人呢。”

卢尚正在做消毒工作，戴着口罩闷声催促。

“那我就去二楼，不打扰你工作。”汪潮手里啪啪翻着漫画书，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卢尚叹口气，“我不是说打扰不打扰，你这好天了吧，啥也不说就往我这儿一待，到底是不是跟叶哥吵架了你倒是说啊。”

“啊呀烦死了。”

汪潮翻了个身，鲤鱼打挺坐起来，“就说了没吵架！没吵架！你这人怎么总是不相信我的忍耐性呢。”

“忍耐性？”

卢尚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搞笑的词语，忽的一下嗤出声，“我宁愿相信由景让我吃，我都不相信你有忍耐性。”

话题被岔开，汪潮借着这茬儿往下问：“对了，提起小由景，你俩最近进展怎么样？”

“你少打听。”

口罩后，脸颊微微泛红。

卢尚竖起中指，故意挠着鼻尖看向汪潮，“总之你和叶哥好好的，少犯浑，人家够迁就你了，别动不动就跟人家倔你那大少爷的狗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