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失眠？还是焦虑过重？要不要找医生看看？”叶策听了，果然有些担忧，“打牌这种事倒是可以不急。反正这次不参加，还可以再等下下次。”

“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种症状我原来也有过，调节一阵就好。”温澜摇摇头，又掏出手机来简单查了查，“报名截止是这个月末？你要不太急的话，等下下周……周五晚上，我上线和你一起搭档试试看？”

“下下周五？那天不行。”叶策这次却果断拒绝了，“我有别的安排了。”

“哦。这样。说起来，你之前不是总在周五有半天休息的么，最近公司的上班和轮休时间换了？”温澜听了，边来回翻着日程表找其他空缺，边随口问道。

“呃，不是工作上的事。其实是我有个……”说到这里，叶策忽然猛地停顿了一下。

“嗯？”温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手机上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抬起头，询问似地看向面前的好友——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说到这里时，语气忽然有些异常，于是不由抬起眼问道，“有个什么？”

奇怪的、令人尴尬的短暂沉默，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超级不自然的、堪称奇特的某种紧张感……温澜从来没见过好友这张线条锋利的脸上，出现过这样吞吞吐吐的表情。

这简直让他心里难得出现了几分好奇。

“其实……”被他这一眼盯得几乎有些如坐针毡了，叶策终于败下阵来般地摊开了双手，长吸了一口气，“其实吧，我还有点事情想要向你请教。刚刚没好意思开口。”

“什么事？”温澜看着叶策的神色，也微微坐直了，前倾身体，露出一点郑重的聆听神色来——面对在意的事物，他向来都很有耐心，“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到底是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尽管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叶策看着他，扭捏了半晌，才仿佛终于做出了决定般，把犹豫了许久的问题吐出了口，“就是，那个，你知道……第一次和人约会，应该怎么安排吗？我上网查了很久，从着装到活动项目，说什么的都有，但哪个我都觉得好像不够靠谱。但你，你对这个应该很有经验吧，温澜？能给我点建议吗？”

第8章 那个夏天

温澜躺在卧室的床上，觉得太阳穴有点轻微的刺痛。但他的脑子却完全是清醒的，没有半点想要睡过去的意思。窗外，夜已深沉。已经是凌晨几点钟了。

在自己最熟悉的公寓卧室里，用的也是柔软舒适的床铺、被褥和枕头。身体分明是有些疲倦的，但此刻却仿佛和精神完全脱了节——思绪如同火车与行人来来去去的车站，不受控制地喧闹着，辗转呼啸不停。

这样的失眠状态已经持续了好一阵了。从最近彻底忙完工作、开始有些余暇早点上床休息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者，从更早之前、刚刚从国外回来时，就已经有些苗头……

但一如既往地，他决定暂且压下那些念头，背转身去，先想点别的。

白天叶策向他吐露的那些困扰便浮上了他的脑海。

说起来，那其实是很普通的、甚至堪称俗套的问题，也远远称不上什么大问题，但放在叶策这个人的身上，被他那样郑重地提出，莫名就显出几分奇妙、甚至于好笑来。

毕竟，谁会想到这位一贯以不拘小节、潇洒利落酷帅“大男人”形象示人的朋友，居然也会有因为约会和恋爱而苦恼的一天？

而且苦恼得还那么真情实意、货真价实。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些繁琐细碎的、几乎是冒着粉红色泡泡的计划方案和遐想，在外人看来，是多么有少女心、多么黏黏糊糊、多么不像他给人的惯常印象。

……“陷入恋爱”这种堪称奇迹的概率事件，居然发生在了叶策身上。

这简直让此刻的温澜忍不住无声微笑起来。

当然了，那个时候，基于所谓的“惯常经验”，温澜尽量给了对方一些可行的建议。

从叶策的描述起来，他的那位“准约会对象”，似乎是个涉世未深、性情活泼又可爱的人——当然了，叶策这样内敛沉稳的人，喜欢上一个性情与他互补，活跃开朗、年轻烂漫、能给他带来种种快乐的对象，也不是什么意料外的事。

叶策最后甚至很大方地承认说：“我原来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地在意一个人——甚至都不求对方回报什么，只希望能满足对方所有的那些小愿望，能一直守护着她，让她开心就好。”

“这种简直类似于‘自我牺牲’的念头其实有点莫名其妙，是不是？我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上头了。但转头看见了她，听见她叫我的声音，看她冲我笑的样子，就觉得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为她再多做些什么。”

“而且，虽然现在还只是这样比普通朋友略多出一点点什么的关系……但所有关于未来生活的构想里，我都希望，我的世界里，能有她的存在。这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一点？但所有的美好画面，如果失去了她，仿佛都会黯淡失色下来，再也没什么吸引力了。”

……虽然温澜还无法想象到时候两个人站在一起会是什么画面，不过他得承认，听完这些后，他确实为好友能有这样的际遇和想法而感到开心。

所以他最终微笑着轻轻碰了碰叶策的酒杯：“其实你不需要过多担心什么，大方地做自己，不要假装和扮演什么完美角色，表现出你平常里那种自然的状态就很可以了。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叶策。提前祝你约会和恋爱成功，下次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第一次发现，看人谈恋爱居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温澜想。

虽然，叶策居然一本正经地来找他这个单身汉咨询建议……这件事的奇特和违和感，甚至比叶策居然要谈恋爱了还更有黑色幽默感和荒唐意味一些。

总之，叶策在从约会的服装搭配选择、餐厅和菜式挑选一路仔细问到了他对电影类别和其他娱乐项目的建议，然后要求他给出了若干“建议做”和“不建议做”的注意事项后，终于稍许放下了一点心的样子：“我明白了。这些方面，你的考虑确实周到，温澜。问你果然是对的。”

“说起来，你对这些事这么有经验……”说到最后，叶策仿佛踟蹰了一下，似乎提起这个略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如何与喜欢的人相处交往、拉近距离的诀窍，是你自己慢慢积累学习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教过你？应该不存在什么看书速成的方法吧？”

“……或许几者都有吧。”温澜那一瞬短暂沉默了一下，才含糊回答道。

说到底，“恋爱技巧”这种东西，其实也和别的人际交往技能一样，都是需要学习和训练才能掌握的东西，并没有人从一开始天生就会。

而对于温澜来说，这些相关的知识来源……

躺在床上的他看了眼此刻窗外仍旧黑沉沉、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再度亮起来的天色，忽然没由来的，觉得心里突兀地一跳。

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

终于允许自己在脑海深处想起那个人的身影来。

那一年，温澜十九岁。

一年多以前，他第一次离开家乡那座温郁的南方小城，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考入了P市这所全国闻名的大学。而这一次，作为全系排名前几的学生，他得到了参加交换生项目的机会，人生第一次远渡重洋，来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一个全然陌生的中欧国度，进行几个月的交换学习。

那个时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刚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从语言、文化、日常生活到学校诸多事宜，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熟悉，一切也都充满了探索与未知、短暂的沮丧和不经意的惊喜。因此，虽然他并不喜欢各种过于吵闹喧杂的环境，那一次，他还是参加了学生联合会为他们这些新生和交换生举行的迎新聚会，去了学校附近一家颇有些年代、大部分建在地下室的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