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初顺势接过纸巾擦抹正要滑落的水珠，“谢谢。”

他抬头一看，是沈修然。

方亦初愣了下，问：“你也来上厕所？”

沈修然看着他，没说话。

方亦初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来这里还能是干什么？

他擦干手想起刚才看到的事，激动地提醒道：“对了！我刚才看到后厨把没洗的菜直接烤了，这里的卫生根本就不达标，我们不能再吃了！”

“我知道。”

“啊？”手舞足蹈的方亦初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他眨眨眼，直觉告诉他沈修然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是他不想听到的。

“我们都知道。”沈修然沉声说。

方亦初：“你们？”

“我、楚弘源、班长体委还有那两个女生，我们都知道这里的卫生状况。”

“那、为什么还？”方亦初不解。

沈修然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这一度是方亦初的期望，但真到了此刻，方亦初却觉得沈修然的目光好冰冷，冷得他连指尖都一片冰凉。

沈修然沉声道：“因为这便宜、量大、老板热情，卫生不好但我们的肠胃扛得住，这环境差但是我们付得起的价格，不单是这一家，这附近的街道都是这样。”

“那为什么不去好一点……”方亦初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答案很明显，大多数的普通学生生活费都很拮据，如果不是因为缺钱，沈修然也不必没日没夜地打工。

方亦初咬咬唇，他嗫嚅道：“或许我可以请你们，我零用钱很多。”

沈修然侧过头，他轻笑一声，似是在笑方亦初的天真，“这次你请，下次你请，以后都你请吗？你交朋友是为了给人家做提款机吗？”

方亦初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因为他在原先学校交的朋友，的确每次出去玩都是他花钱，他以为包揽朋友花销是件很正常的事。

沈修然又问：“而且，你的零用钱是你自己挣的吗？”

方亦初摇摇头，他试图辩驳，“我们现在还没成年，学习是主要任务，还没到挣钱的时候呢……”

沈修然：“那你的成绩好吗？”

一记绝杀，小少爷彻底熄火。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能对你们有钱人家来说，只要孩子乖乖听话不闹事就是最大的助力，但我们不一样，楚弘源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照顾年幼的弟弟，班长休息日要在家里的早餐店帮忙，体委的零用钱也都是自己打零工赚的。”

沈修然轻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接近我，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想和我交朋友这种可笑的话了，我们根本就合不来。”

沈修然说的这些方亦初的确从未思考过，他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哪知道塔外面人的苦难。

他只知道有了喜欢的人就要努力去争取。

“那要是我能接受这些呢？”方亦初忍住翻涌而上的情绪，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也可以去找份零工，凭自己的努力赚生活费，你也不会一直这么穷的，你这么优秀，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不能、不能这么直接拒绝我。”方亦初哽咽道。

沈修然被方亦初突如其来的可怜样逗笑了，他明知不合时宜却还是又抽出一张手帕纸给方亦初擦泪，轻声道：“拒绝都不让说，这么霸道。”

小少爷被刺激狠了，直接把在家里对付爸爸哥哥的手段拿了出来，他一把抱住沈修然的胳膊撒泼道：“不行，就是不行！”

两人站在洗手间门口拉拉扯扯，很快惹来店内其他顾客注目。

沈修然败下阵来，他轻叹口气，“我就是把我不能接受你做朋友的理由告诉你，仅此而已，时间不早了，我跟班长他们说一声，你直接回去吧。”

沈修然前十七年的日子过得太苦，他从没把谁当过朋友，他也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

尤其是不需要像小少爷这样家境悬殊的朋友。

但不知为何，看到小少爷站在面前眼眶发红的模样，他突然就心软了。

反正他把话说得很清楚，就算小少爷日后吃了苦头也不能怪他。

第二天一早，沈修然按照以往的时间出门，走到熟悉的街口，没见着方亦初。

平时这个时间点方亦初都会从拐角走过来和他‘偶遇’。

是回家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吗。

也好，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合适。

沈修然压下心底莫名的躁意，迈步往前走。

走出约十米远，身后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我！”小少爷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喘息，“不好意思哦，降温了，今天起得晚了点。”

都怪被子太暖和了！

沈修然嗯了一声，不自觉放缓脚步，他瞄了眼穿着单薄的小少爷，实在不理解一个男生那么注重外在做什么。

“等到了秋天会更冷的，要不我们以后骑车上学吧。”路上方亦初建议道。

沈修然悠悠吐出句，“以你骑自行车的速度，怕不是我们双双都要迟到。”

方亦初小脸一红，“诶呀这个都是能练的，再说我骑得慢是为了安全……”

他话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件事，“你什么时侯见过我骑自行车，你不说你忘了吗？”

沈修然身形一顿，没回话，默默加快脚步。

“你分明记得！”方亦初提高音量。

沈修然别过头默不作声。

总算让方亦初抓着一件沈修然理亏的事，他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方亦初追上去半抱着沈修然的胳膊，不依不饶，“你就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对不对，干嘛说忘了？”

非要说的话，连沈修然自己都说不出个理由，他一把按住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在他身侧晃来晃去的小少爷。

“是我错了，我道歉，一会儿该迟到了，快走吧小少爷。”

低沉悦耳的声线中藏着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方亦初一下就顿住了。

他平时最讨厌别人当面叫他小少爷，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但是。

但是沈修然叫的小少爷怎么就那么好听！

第18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校篮球赛如火如荼进行着，高三一班在沈修然和方亦初的配合下势如破竹，一路冲进了总决赛。

而总决赛的第一场就是对战高三二班——韩坚滨所在的班级。

“真不想和他打。”方亦初坐在座位上半靠着墙，真情实感道。

“我也不想和他们打，我都打听清楚了，你知道他们班那个转学生是因为什么从省队退下来的吗？”班长神秘兮兮问。

方亦初配合地摇摇头。

“因为他在赛场上多次违规攻击对手，说得好听是退出省队，其实是被省队开除了！”班长半蹲着身子在方亦初桌旁激动道。

啊？

方亦初想到韩坚滨也算不上干净的进攻手段，心想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他提醒道：“那咱们下午比赛的时候得注意点。”

班长点点头，“我们倒是没什么事，主要是你和沈哥，上次你们就闹得不愉快，这回他肯定要针对你们。”

方亦初颔首表示了解。

他自认为足够小心。

不成想正式比赛时还是出了问题。

韩坚滨和转校生几次对方亦初下手不成，转为偷袭沈修然，方亦初心里相信沈修然能躲过这一击，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

他瘦削的身板压根禁不住韩坚滨全力一撞，整个身体狠狠摔倒在地，甚至滑出去了半米，粗粝的地面上当即出现一道血痕。

班长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兜兜转转到最后，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体育老师见有人受伤连忙叫停比赛，有人嚷嚷着叫救护车，有人吵着要韩坚滨两人道歉，篮球场一时闹作一团。

方亦初只觉得周围的声响吵得他头疼，最初的刺痛感过后，创口已从疼痛转为一片火辣，全身像散架似的疼，让他没能第一时间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