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马甲掉了(51)

作者:秋沉水 阅读记录

沈问津心无旁骛地工作了一阵,直到半小时后,才想到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一声不出,跟没气了似的。

……老板真有闲情逸致,大半夜跑来看员工加班,一看就看那么久。

他这么想着,回过头看,恰巧撞上了那人也偏过来的视线。

“怎么?”齐客问。

“没事。”沈问津撒开鼠标,躺上椅背,“就是你啥也不干,光看我剪视频,不无聊么?”

齐客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自顾自说开了:“我今晚估计得熬到挺晚,你看我才粗剪了三分之二呢,剪完还得精剪。你先回去呗,你明天不是还得早起锻炼么?”

老板“噢”了一声,仍旧杵在原位,半天没动静。

“怎么,准备陪我通宵?”沈问津笑着开了个玩笑。

他说得随意,却没想到得到了一声挺认真的答复。

“看你。”齐客说,“你什么时候睡,我什么时候回去。”

齐客音质一如既往的冷,声调很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起伏,不熟悉他的人很容易以为他心情不好。

沈问津缩进袖子里的手轻轻捻了一下。

齐客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沈问津有一瞬间感到了一种茫然。

他自诩了解齐客,其实不过是因为相处时间久了,能结合以往的经验,猜到他下一步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好像从来没能理解他这些所作所为的动机。

——就好比那些突如其来的沉默。

他能猜到他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沉默,但他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吭声。

黑夜里总会胆大妄为、刨根问底一些。

“为什么呢。”沈问津转了一点身,问。

齐客的头微微偏了一下。

“为什么要陪我通宵?”沈问津把话说明白了。

他并不指望着能得到什么答复,毕竟以往每次问为什么,那人都不会回答。

沈问津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看着窗帘缝里透进的一线灯火上。他刚想说“算了”,但才把椅子转回去,握起鼠标准备继续干活,忽听着了一句低低的反问: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催我睡觉呢?”

许是周遭陷入沉寂,这声便显得有些突然,激得沈问津心头一跳。他很快又平复下来,对应上了之前的一个夜晚——

他起夜,看到老板还没睡,便好心进去提醒那人休息。

那个夜晚的他有点疯,绕在老板身边碎碎念了好久;老板可能也有点疯,问他要不要一起睡,把他吓跑了。

“我……”

沈问津卡了一下壳,倏然发现有点说不清。

他垂眸想了良久,松开鼠标,躺上了椅背,最终还是说:“作为员工,关心一下老板,挺正常的。”

齐客没反应,他于是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了句:“毕竟万一你猝死了,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

“嗯。”齐客道,“我也是。”

“什么?”

“作为老板,关心一下员工,以防猝死。”

“那不一样。”沈问津说。

“嗯?”齐客偏头看他。

“你比较重要,整个松下客都指着你活呢。”沈问津握着扶手转了个圈,“我就不同了,是个才进来的小角色,死了埋了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本意是想逗老板开心一下,别总拉着个脸。没想到说完这话,齐客的眉眼即刻沉下来,脸看上去比先时更瘫了。

他于是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

先给老板戴高帽,再把事实用玩笑的方式讲出来。

没问题啊。

反思不出结果,沈问津决定不伺候了。他把椅子转了回去,面朝电脑,正准备加大马力赶工,忽听身后传来了闷而沉的一句言语。

“你……很重要。”齐客说。

沈问津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抬眉瞪向老板,却见眼前的薄唇开合,从里头再次滚出了那四个字。

“你很重要。”齐客又说了一遍。

第44章

马路上的车疾驰而过,泛起一阵远远的、沉闷的呼啸。

沈问津的眼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光晃了一下,慢半拍地眨了眨。

齐客偏开了头,没再看他,屋内就这么陷入沉寂。

一时谁也没开口。

沈问津在椅子上枯坐了会儿,握着扶手转了个身。他可能是想工作吧,但握上鼠标后,手又不知道往哪里移,于是看着那小白点在屏幕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是么?”他听见自己问。

齐客没应声。

他被这沉闷而莫名胶粘的气氛煎得有些受不了,张着嘴想说点什么,措了半天词,才发现脑子很乱,连句完整的句子都顺不下来。

齐客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想。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说:“你很重要。”

他忽然就想到了七年前的那堂心理课。

高三时,学校每个月会给他们安排一场心理课,用周景汀的话说就是“怕压力太大,班里少掉一个人或者多出一个人来”。

其中有一堂心理课,老师讲的是——学会赞美别人。

饱受应试教育摧残的中国学生有个特点,总是不把除学习以外的事当回事。所以心理老师在上边讲案例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同学在下边偷偷写作业,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明目张胆地写作业。

老师大概是司空见惯,也理解同学们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三瓣用的心理,并不十分苛责这不怎么尊重讲课人的行为,只是在课堂的最后十分钟里布置了一个小游戏,要求同学们放下作业本,权当换换脑子,和她一齐参与一下。

游戏是——夸赞一下自己的同桌。

听完要求的沈问津:……

夸同桌?夸他那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哑巴同桌?

班里一开始很沉寂,直到周景汀耍宝似的喊了一声“啊,我帅气逼人的同桌,你真是世界上最好心的人,经常借我作业抄”,大家愣了愣,登时哄堂大笑。

话闸就这么被拉开了,七嘴八舌的“同桌你怎么吃都不会胖”“同桌你很善良,我看到你昨天喂流浪猫”此起彼伏,海浪似的一阵阵往最后一排涌。

正常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话题于是逐渐变得离谱起来。沈问津从中抓出了好多句“同桌你上完厕所会洗手,太棒了”“同桌你下雨天会撑伞,饿了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太聪明了”,看得出大家精神状态堪忧。

而沈问津和齐客——

在沉默。

老师并不满足于站在讲台听大家胡说八道,于是蹬着高跟鞋开始在教室内巡视。大概所有老师都有一种“迅速锁定最不情愿回答问题的学生”的能力,只见她满面笑容地绕场一周,最后在沈问津和齐客身边站定。

沈问津刹那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道该来的迟早会来,果然看见老师微微弯了一下腰,而后很和蔼地问:

“你俩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不好意思吗?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要勇于表达爱。”

老师的语调很亲和有力,就是过于有力了,让在场俩人——至少沈问津是这么觉得的——两眼一黑。

沈问津:……表达什么???

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沈问津有点不忍心看。他低下头,余光往齐客脸上瞥去,看见那人也垂着脑袋,一副“老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的架势。

尴尬是一种能被分担的情绪,见有人陪自己一块儿罚坐,沈问津登时觉得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轻了不少。

但是他俩不说,老师就不走。

心理老师挂着“没关系,看看咱们谁耗得过谁”的微笑,愣是在俩人位置旁边杵了两三分钟,长篇大论地从“我们要勇敢地去爱别人”讲到了“同桌关系会影响人的一生”,听得沈问津很想跳楼。

齐客是必不可能开口的,破局的关键在于自己。

但是要让他夸那哑巴……可能还是退学来得容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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