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向远拍完戏，等在一旁给他递上大衣和水杯的不是晶晶，而是苏航。

“向老师，我刚才帮你试过水温啦，可以直接喝~”

这热心周到的劲儿，让晶晶都开始怀疑：究竟谁才是向远的助理？呜呜呜我该不会要失业了吧？

向远知道苏航抱着什么心思，但一想到对方为《大地苍茫》这部剧出钱出力，对自己更是体贴照顾，也就纵容了苏航的亲近。

两人朝夕相处，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分手三年所产生的隔阂，也被这日日相伴逐渐弥补。

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人整日勾肩搭背地腻在一处，是娱乐圈里难得的好兄弟。

但向远知道，苏航正一点点突破他的防备——而他却无力抵抗。

某天下午，向远在等戏过程中小睡了一会。

等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躺椅和苏航的那张紧挨在一起，两人盖着同一条厚毛毯。而他怀里抱的，是苏航的粉红色电热宝。

在毛毯之下，苏航正握着他的手。

大抵是因为对方的掌心过于温暖，那一刻，向远并没有选择挣脱开。

他只是看了看旁边苏航熟睡的脸，再次闭上了眼睛。

*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初，向远拍完他的戏份，即将离组。

他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刚好是和苏航的对手戏——而且是极其关键的一场。

高中毕业后，赵茂林和郑家大儿子郑宏平进入了当地的食品厂工作。为了争夺同一个领导岗位，赵茂林诬陷郑宏平了偷厂里的钱。

郑宏平被工厂保卫科的人拽到了空地上，几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让他交出“偷盗”的钱。

保卫科其中一人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孩暗恋郑宏平，对他心生嫉恨，所以使阴招下狠手，让郑宏平的腿落下了终生残疾。

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人生因此变得灰暗。

几年后真相被揭开，郑宏平沉冤得雪，赵茂林也被赶出这座城市——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向远其他的戏份已经拍摄完毕，这次要拍的，正是他看着苏航饰演的郑宏平挨打的戏份。

为了保证拍摄效果，需要拳拳到肉地真打，剧组为苏航准备了护腰和护具。

苏航一边穿戴，一边苦兮兮地和向远抱怨：“向老师，我一会儿就要挨打了，好紧张呀……”

其实剧组的武打老师都很有经验，会掌握好力度，不会真的让演员受伤。

向远穿了件皮夹克，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和苏航说：“怕什么，打不死。”

这是向远一会在戏里的装扮和状态，他正在提前进入角色。

拍摄开始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导演确定场景后，先开始拍向远的特写。其他人只需要按照剧本摆摆动作，让向远能找准做出反应的节奏，并不用真的开打。

保卫科的人虚虚地推了苏航一把，假装把他推到在地，苏航也配合着哀嚎一声，大喊着他是冤枉的。

向远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没个正型的懒散模样，望向人群的眼睛里却潜藏着恶意。

此刻，他不再是向远本人，而是郑宏平的死对头——赵茂林。

他一个外来人，凭什么跟我抢？

郑宏平的哀叫一声接着一声，令赵茂林的内心浮现出残忍的快意。他把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抬脚狠狠碾灭……

“卡！过了！”

向远长舒出一口气，从“恶人”的状态里回神。接下来的部分对他来说就很简单：他只需要在苏航挨打时充当背景板，让导演拍些背影素材。

苏航过了一遍打戏的流程，又在脸上画好伤痕，还不忘笑着鼓励其他几位演员：“你们别有顾虑，放开了打就行。”

向远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放心，剧组给苏老师买保险了。”

*

“你们住手！钱不是我偷的。”

保卫科的人不听郑宏平的辩解，抓着他的后脖颈，猛地把他推到在地。皮肉撞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郑宏平的侧腰。

“啊——”

“钱在哪？你到底说不说？”

“我——我没——偷钱！”

更多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了郑宏平的身上。

“还嘴硬？”

郑宏平用手挡住脸，声音哽咽：“我没偷——我是冤枉的——”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对方人多势众，有人趁机偷袭补上一脚，又使他踉跄着摔回了原地。

“啊——啊啊啊——别打了——”

郑宏平嚎叫几声，冲向其中领头的那个，伸手抱住他的大腿，想让对方停止施暴。

而和他有私仇的人，却趁机来到他身后，用一根又长又粗的大木棒，狠狠地砸在了郑宏平的后背上。

“哇——”

一口鲜血从郑宏平的嘴中喷出，溅在面前的土地上。

他松开手，瘫倒在地，再也无力反抗。

赵茂林站在远处，看着郑宏平趴在地上，嘴角流着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罪魁祸首。

镜头一转，变成了向远站在远处，看着苏航满脸是血，绝望地看着他。

住手。

别打了。

向远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一阵铁锈味猛地涌上了向远的喉头，他耳中嗡鸣声不断，视线都跟着变得模糊起来。

“我让你们住手！”

“别打了！”

还沉浸在剧情中的众人听见了向远的喊声，纷纷停下动作，诧异地回头张望。

向远立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而他的脸颊上，早已布满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苏航：论追老婆，谁能追得过我呀~

第84章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向远的身上。

在其他演员惊诧的目光中，向远总算反应过来：他刚刚竟然真的喊出声了！

尴尬、羞愧，还有对自己过激反应的困惑之情，让向远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远处传来导演的声音：“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动了？”

就连趴在地上的苏航也察觉出异样，撑着地面站起身，朝着向远的方向跑过去。

向远慌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没等苏航靠近，就转过身快步跑出了镜头的拍摄范围。

他一路跑到导演身边：“导演，我，我不太舒服……”

导演看到向远咬着嘴唇，似乎在极力忍受痛楚，顿时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剧组的医生在哪，快来人看看！”

向远连连摆手：“不严重，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先回房车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别耽误拍摄。”

说完向远就紧皱着眉头，朝着停在拍摄现场外的房车走去。

晶晶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抱着向远的大衣，不知所措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房车门口，向远终于冷静下来，扭头从小助理的手中接过大衣，叮嘱她道：“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看着向远严肃的神色，晶晶哪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车上冰箱里有果汁和蛋糕……我在门外守着，你有事随时叫我。”

门被关上，房车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向远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边，浑身瘫软地坐在上面。但沙发的支撑力似乎不够，他身子一倾，头枕着手臂，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其实向远也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他又不是第一次演戏，早就知道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殴打是假的，受伤是假的，鲜血是假的……就连苏航的嘶吼哀嚎、痛苦的眼神也都是假的，都只是他的演技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向远看着苏航挨打时，心脏像是被攥住一样痛。

直到此刻他回想起苏航呕血的那一幕，眼泪依旧无法抑制地往外流淌，把他的袖子浸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