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晶晶顺手带上，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苏航坐在向远对面的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板上敲击出轻快的节奏：“向老师，怎么脸色这么差？看到坏消息了？”

向远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对向远来说，叶明扬是试图侵犯他、犯有多项重罪的恶人，他突然因病身亡，很难说是坏事。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和苏航的亲生父亲……

苏航语气冷淡：“其实你不用在意，叶明扬死了，对我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说完他就瞬间换了副表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别说叶明扬了——说说我们的事吧。”

向远见苏航突然变脸，反而更加不安。

“你其实早就知道叶明扬的死讯了吧？”

苏航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前天，叶明扬出事后没多久，警方就通知了作为近亲属的夏轻歌和他，并说明近几日会发出情况通报。

向远感到一阵心寒。

这两天他和苏航一直有联络，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苏航却从未和向远透露一丝一毫。以他和苏航的关系，到头来竟然和普通民众一样，从新闻中得知叶明扬的死讯。

向远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航愣了愣，凑近解释道：“我没告诉你，一是警方说通报出来前要暂时保密，二是——”

“我怕你会多想。”

他像是只敏锐的鹰，紧盯着向远的眼睛：“你难道没有怀疑，是我们下的手？”

向远被看穿了想法，脊背一阵冰凉，手指不自然地扣弄着沙发坐垫。

苏航轻叹一口气：“你放心，不论是我，还是夏家，都没那么大的本事在看守所里杀人。”

“而且夏轻歌一直想看到叶明扬被带上法庭，他现在突然死了，她应该会气得睡不着吧。”

虽然苏航说得在理，但向远心里还是不舒服。每次苏航有事瞒着他，或者把他排除在外，他就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是三年前，苏航私下去见夏轻歌，事后却并未和向远提起，把向远当作了“外人”。

苏航见向远不说话，放软语气承诺道：“如果你在意这一点，我改，好不好？”

“以后和我有关的事，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嘴上说得好听，”向远瞪他一眼，“之前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还不是什么都不说？”

回想起上次两人相恋的时候，向远觉得自己实在太傻，只顾着谈情说爱，实际对苏航完全不了解。

向远不知道苏航的身世，不知道他和叶明扬、夏轻歌的关系，不知道他进入娱乐圈的目的……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隐瞒。向远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全由苏航决定。

最后，苏航选择离开向远，独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穿行在危险的丛林中。

这一次，向远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你答应我，”他握住苏航放在桌子的手，“以后不要骗我，不要总想把所有的事都自己抗下——”

“我们要彼此真诚，不再有秘密。”

苏航听到向远的话，原本完美的笑容弧度，有一瞬的松动——但也是只是一瞬间。

“向老师，”他温和地说，“按你说的，以后连秘密惊喜都不能有了？”

向远气哼哼地反驳：“我说的当然不是那种秘密……”

“手机密码也要公开？”

“不是这个意思！”

向远见苏航故意扭曲他的话，气得掐了对方一下。他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知道就算是情侣，也要给彼此留有空间。

他坦言道：“每个人都有隐私，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你有，我当然也有。”

“这些我都不在乎，但起码在大事上，你不能再瞒着我。”

向远垂下眼睛，用指尖轻轻揉着苏航手背上被他掐出来的红痕：“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挺怕被人骗的。”

“你之前和我提分手，说你对我的好都是演出来的，我真的特别伤心……”

还有一件事，向远不好意思和苏航说。

当初苏航说“我没那么喜欢你”时，向远虽然不愿相信，心底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你看，果然如此。

苏航那么优秀，怎么会看上你？

骄傲如向远，在面对来自心爱之人的否定和羞辱时，也会觉得自卑。

裂痕一旦形成，就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虽然你现在对我真的很好，但有时我还是会担心，怕你哪天又突然不见了。”

苏航反握住向远的手，轻声道：“不论以前和现在，我为你做的事都是发自真心，不掺杂一丝水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

向远终于露出笑意，冲苏航伸出右手的小指，摆出拉钩的姿势：“说好了，以后坦诚相待，不许骗我！”

虽然向远心知二十多岁的人搞这一套有点幼稚，但管他呢，谈恋爱就不该太理智！

他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地看着苏航。

一秒，两秒……十秒……

向远的手都快举酸了，对面的苏航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眼神中耀眼的光彩，也跟着一点点燃烧殆尽。

向远放下手，浑身僵硬，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苏航，你什么意思？”

苏航端坐着，如同一尊雕刻精美的石膏像，面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沉默半晌，他张开嘴，声音低哑干涩：“向远，有些事瞒着你，是为了你好。”

向远觉得心里最后一丝光亮，也被熄灭了。

他靠在椅背上，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掉了下来。

向远觉得他的要求并不过分，无非是想要苏航给一个承诺，让他有勇气，再信苏航一次。

他哽咽地开口：“苏航，都到现在了，你还有事瞒着我？”

“你打算骗我骗到什么时候？骗到你玩腻了，再把我甩了？”

“我没有，”苏航迟缓地摇摇头，“我要是真的想骗你，刚刚我就直接答应你了。”

“但我不想骗你，向远。”

向远站起身，揪着苏航的衣领，带着哭腔冲他喊到：“那你倒是说啊！你他妈的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航握住向远的手，眼中是比夜色还浓郁的黑：“如果我说完，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向远哭喘得更加厉害，“你之前做的那些疯事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乎过吗？”

苏航垂下头，不答话。

向远清楚，到这一刻，两人的关系彻底陷入了僵局。

他松开苏航的衣服，抬手擦掉眼泪，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明白了，苏航，我们到此为止吧。”

向远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着车门走去。

下一秒，他被苏航用双臂箍住，紧紧地抱在怀里：“向远，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不行吗？”

“我会关心你、照顾你、帮你完成一切心愿——你想想看，我现在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没违法，只是有些事……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怕你会觉得，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完美。”

向远感觉有冰凉的泪水，落在他的后颈。

苏航哭了。

可是这一次，向远不想再心软了。

“苏航，我可以接受你的不完美，但无法接受你的不真诚。”

“你确实对我很好，比所有人都好……但现在我只会不停地怀疑你，怀疑我自己。”

“我怕你有天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你的又一场戏。”

“不会的，向远，”苏航抱着向远，浑身发抖，“我不会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绝对不离开你。”

“求求你，别不要我……”

向远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砸在房车的地板上。

他知道，如果和苏航在一起，从今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活在失去苏航的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