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37)

作者:二十七94 阅读记录

何烯年也学过画画,能看得出来他是在谦虚,信手拈来的落笔和描线不经过系统学习和训练是做不到的。

他抽出被许骋胳膊肘压着的那张纸,仔细端详了片刻,最后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个给我吧,我拿回去再看看顺便设计套路了。”

就是随手的草稿,许骋大手一挥给了何烯年。

何烯年小心地对折了一下,放到一边然后对许骋说:“要不你回去睡一会,昨晚我应该挺折腾的。”

许骋睁眼说瞎话“没,挺安静的你,我基本一晚上都坐在床边睡觉了。”

说完就坐在沙发上,随手拿着遥控按投影仪选电影,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在这了。

何烯年看他这样子其实有点开心但还是给许骋选择的余地,口不对心地问道:“今天元旦呢,不用出去应酬或者看看热闹。”

许骋靠着沙发,苦着脸变了好几个姿势,“人太多了,不想去,而且我也放假,应酬什么,休息一下。”

何烯年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但是许骋没有老实坐着,“烯年,我腰有点痛。”

何烯年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他,许骋靠着沙发靠背,一手扶着腰。

何烯年视线落在他的后腰,“估计是昨晚睡姿不好。”他只是看着,想给他揉一下又不好意思碰他。

他纠结的时候许骋猛地站了起来,何烯年刚好俯下身看他,没料到他会突然站起来,反应过来后马上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身子直起来有点猛,身体往后倾这,靠着柔韧的薄腰后仰着看许骋。

许骋笑了,“你这什么高难度姿势。”

何烯年腰腹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地站直了身体,“怕撞到你么不是。”

许骋挑挑眉,不太信任这个说法,但他只是说:“我得躺躺缓一下。”

何烯年刚想说让他回房间躺一躺,没想到许骋抢先开口:“我可以借你的床靠一下吗?”

何烯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许骋今天的举动和说出来的话都让他新鲜。

许骋换下了那套西装,好像也褪下了平时的端庄,变得柔软又接地气,伸手就能碰到,会跟他开玩笑,也会逗他,何烯年一下子有点招架不住,于是给了许骋得寸进尺的机会。

“我洗澡了的。”许骋补充道,然后又以退为进,“你嫌弃的话就算了,不用为难。”

何烯年下意识否认,“我不是嫌弃你,就是,就是。。。”

何烯年就是了半天没能就是出个所以然,许骋走到了床边掀起被子坐了进被窝靠着床头的软包说:“不嫌弃就好。”

何烯年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把人撵走,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想让许骋离开。

许骋这两天的一进再进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的默许?

何烯年坐在了许骋刚刚坐的沙发上,一边惴惴不安于他是否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发言,一边又忍不住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是许骋没有再说话了,房间里只剩下电影的声音。

许骋选了一部外文片,听起来不像英文,以何烯年浅薄的外语只是没办法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电影的画面很好看,是那种每一帧都能截屏做电脑桌面的好看。

刚开始何烯年看不太明白,只是觉得电影的色调和质感还有音乐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电影讲的两个一起长大的少年的故事,他们彼此儿时的玩伴,是少年时期一起逃学的损友,是彼此婚礼上的伴郎。

他们不是兄弟也不像朋友,他们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瞬间都有彼此,哪怕在爱人和父母都缺席的时刻,他们也陪伴在彼此身边。

起初何烯年以为这是一部讲友情的电影,但是看到后面才发觉,这并不是友情二字可以轻易概括的关系。

曾经的少年在旧物中找到了那封被搁置了五十年的信,泛黄的信纸诉说着另一个人尘封了五十年的心意。

导演给了这个场面一个长镜头,从主角拆开信封,到后面颤抖的手和浑浊的眼珠,最后那张信纸滑落在老人的膝盖上。

镜头下的他最终没有掉落一滴泪。

何烯年终于明白,这当然不是友情,不过是错位的、却因珍而重之所以藏了一辈子的情投意合。

所以那些违和的眼神和对话都有了解释,他们默默爱了对方一辈子,曾经有过出格和试探,却被命运捉弄,直到暮年,那份隐秘的感情才被看见。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再试一次,故事会不会是另一个走向?

电影很长,将近三个小时讲述完了他们的一生。

所以爱情到底是自私还是伟大的。

自私的爱情怎么可能容忍爱人怀抱里的人不是自己,但如果不是足够伟大,又怎么能怀着爱意陪伴了彼此一辈子。

他们至死都在爱着对方,哪怕无人知晓。

等到屏幕暗下来,片尾字幕滚动的时候,何烯年才反应过来,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他合了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后就没了动静,何烯年转身看过去。

许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床头睡着了,这次他的眉头是舒展开的。

何烯年隔着一张床的距离看了他好久,看完电影后的失落反扑上来,他看着许骋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难过。

何烯年想到了电影里那封信的一句话:

我确认我喜欢你,我觉得你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它让我不仅想和你分享夏天甜美的浆果,还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每一个瞬间。

何烯年突然非常、非常想留住这一片刻,不管将来他和许骋会怎么样,至少在旧年的结束和新年的伊始,他们陪伴在彼此身边,他为自己的感情冲动了一次。

这完全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但他确确实实做了,跨越上千公里,不求一个结果,只求见许骋一面。

他不确认自己日后是否还有这样的勇气,也不确认自己是否会和电影的主人公拥有一样的遗憾,当下比起不确定的将来,他更想珍惜这个温情的瞬间。

记忆会褪去,而照片太冰冷。

于是何烯年拿起了手边许骋的那张草稿和刚才的铅笔,久违地在纸上落下了线条。

上一次画肖像素描好像已经是大学的时候了,何烯年起笔有点生疏,他把最开始的几笔留给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后来他越画越顺,许骋睡着的模样一点点被复制在纸上。

柔软的发丝、放松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好看的下颌线,流畅的颈部线条,然后是那双修长的手。

一笔一划都倾注了何烯年心里汹涌的感情,喜欢和难过占多数,剩下的边角填满了纠结。

素描的最后,何烯年在纸上留下了一句话。

他把纸叠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放,于是把纸放进了自己的钱包。

刚放好钱包,床上就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估计是许骋醒了。

何烯年站起身往后看去,许骋已经从坐着缩进了被窝里,侧躺在床上。

他走过去,蹲下看他,许骋迷迷糊糊睁开眼,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几点了。”

他这幅没睡醒的模样让何烯年感到新奇,看着许骋的视线都软下来了,像是在看一只伸懒腰的小猫,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三点多了,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然后吃个饭?”

许骋从被窝里伸出手,手背覆在何烯年的额头上,摸了一会儿还是摸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何烯年则一动不动,很乖地看着他,给他摸额头。

半晌,许骋还是说:“算了,我还是不明白别人怎么能一摸就知道有没有发烧的。”

何烯年笑了,“没烧了,我身体素质挺好,昨天就是冷到了,吃个退烧药睡一晚就好了。”

说完还随手从床头柜拿了个温度计给自己测了一下,三十七度一,属于正常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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