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73)

作者:二十七94 阅读记录

许骋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浴室的门。浴室里蒸腾着浓重的水雾,水声掩盖住了许骋进来的动静,直到许骋走到何烯年身边了,何烯年才发觉。

何烯年隔着水雾看他,想问他怎么了,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许骋没有看他,只是视线低垂着,何烯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他在看什么了。

水雾打湿了许骋的衣服和头发,许骋在一片水声中慢慢单膝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指尖很轻地落在何烯年淤青了一整片的膝盖上。

护士和李瑜只能看到他渗血的眼角,他不说,没人知道衣衫之下有着这么狰狞的伤口,好在有一个许骋。

“疼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烯年总觉得许骋的声音有点颤抖,双眼也在泛红。

第56章 清醒

疼吗?

那自然是疼的,何烯年的两个膝盖青紫了一整片,看着触目惊心。

刚开始尤其疼,后面是麻木,再到后面,何烯年就习惯了,也没心情顾着小小的伤了。

现在被许骋这么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甚至没有没有落在淤青上,但是那些被何烯年刻意忽略的疼痛全部涌了上来,疼得他胸口泛酸。

许骋站了起来,用抱小孩的手法捞住何烯年的膝弯,一个用力把他抱了上旁边的洗手台,说:“等会儿,我给你放热水,用浴缸洗,别站着了。”说完还随手开了浴霸,给他披上浴巾。

许骋转身的时候,何烯年隔着水雾看到了他通红的双眼。

他疼,许骋只会比他更疼,一向如此。

放热水的时间里,许骋只是默默蹲在浴缸旁边,一言不发,头低垂着,于是何烯年看不见他眼里藏着的暴戾,和泡在水里紧紧握着的拳头。

许骋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时,深重的无力和自责笼罩着他,他想问问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他们只是相爱了,和世界上每一对情侣一样,凭什么自己捧在手里放在心上的人转眼就受到了这种伤害?是不是他不离开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而他甚至没办法去怨恨那个施加伤害的人。

浴缸的水差不多放好的时候,许骋无声地深呼吸,重新转身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把戾气全部收了起来,甚至还扯了个不明显的笑容。

他沉默着走到何烯年身前,再次把他抱起来,何烯年抬手环住他的后颈,下巴颏搁在他的肩膀,等许骋慢慢把他放进温热的水里的时候,何烯年搂得紧了些没有让他退开,伏在他耳边说:“骋哥,别难受了,我已经没什么事了。”说完还还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一下他。

许骋闭了下眼,长叹一口气,“我不该走的。”

何烯年想,就算你在我也不会让你和我一起跪的,傻子。

这个晚上,许骋把楼下熟睡中的苏杞拉了上来,苏杞边感叹着触目惊心的淤青边给何烯年开了外敷的药,他能看出这个伤是怎么弄的,结合许骋的表情,大概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许骋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差,苏杞只是嘴贱,不是真的没眼力见,所以他也没怎么说话。

这个晚上何烯年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中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何烯年能感觉到许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在梦里被很好地安抚下来,又重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一早醒过来。

醒的时候何烯年整个人都被许骋抱着,他在许骋怀里动了动,许骋就睁开眼睛了,同时还拍了拍他的背。

何烯年闭着眼笑了,问他:“怎么觉得你在带小孩?”

“小孩应该比你好带多了。”许骋也笑着说。

何烯年奇迹般地安心了许多,虽然话还是不多、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也能和许骋说说笑了。

今天何坚被允许探视,何烯年穿好防护服进了监护室陪了半小时。

这一天何坚依旧没有恢复意识,六点多许骋就把何烯年带回家了。这天何坚依旧没有恢复意识,晚上许骋把何烯年带了回家,仔仔细细地给他的膝盖和眼角上药。

许骋盘腿坐在何烯年面前,小心地揭开他眼角的纱布。

其实伤口不算深,已经在愈合了,半个指节长的伤口,从眼尾延伸开来,血水已经清洗干净了,现在看着没那天那么吓人。

许骋拿着棉签小心地在伤口边上消毒,动作轻得跟羽毛抚在脸上似的,何烯年痛倒是不痛,反而有点痒。

但何烯年只是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睫毛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很乖。

许骋看他这副模样,没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他的额头一下。

何烯年抬眼看他,目光带着点疑问,并没有挣扎或者反抗,看他任由自己欺负的模样,许骋没忍住又亲了他一下,何烯年被亲得笑了,有点无奈地问他,“怎么了?”

许骋小心地给他贴上纱布,笑说:“亲一下我男朋友怎么了?”说完又捧着他的脸“吧唧”亲出了响。

何烯年笑了,抬手抱住了他,脑袋搁在他颈窝猫似的蹭了蹭,许骋也回抱了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何烯年觉得自己被治愈了不少。

过了两天,何坚终于恢复意识了,不过只清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剩下的也没多说了,说要等何坚彻底清醒了才好判断情况。

何烯年听他这么心冷了半截,直觉觉得医生要对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这个猜测在几天后何坚彻底清醒时得到了应验。

何坚偏瘫了。

那天正好是探视时间,何烯年看着他睁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眼皮睁开了一半就不受控制似的半耷拉着。

何烯年轻声喊他,何坚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把能活动的那只眼睛艰难转动过去,看向他,眼珠浑浊,视线晃动着。

何烯年终于发现,他的右半边脸不正常地僵硬,嘴巴也合不上了。

那天何烯年跟医生聊了很久,何坚送医时间还是耽搁了,手术虽然成功但是还是落下了后遗症,两父子之后将要面对漫长的复健。

医生安慰了何烯年一阵,跟他说了很多复健成功的案例,说何坚年纪不算大,好好复健日后的生存质量还是能保证的,还说无论是家属和病人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态。

和医生聊完他又去了看何坚,何坚又睡过去了,他在病床旁边坐了会儿,探视时间到了之后他又做在走廊查了很多偏瘫病人复健的资料。

确实和医生说的一样,有些病人恢复得很好,半年不到就能从卧床恢复到独立行走,但是也有的病人直到去世也没能再站起来。

但是起码还是有希望的,何坚身体底子不错而且也有按时吃药,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直到手机电量不足,何烯年才收好了手机长舒一口气,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没有时间唉声叹气悔不当初了。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要想何坚康复,他自己必须撑住,他不能垮。

离开医院之前何烯年去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好点,只是用处不大。

回到家的时候许骋已经做好饭了。何烯年很努力地扯了个笑脸走到他身边,状似轻松地问:“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许骋转头看他,视线在何烯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他,“不是什么好吃的,但是刚刚尝了一下,还算能吃。”

说完夹了一片牛肉递到他嘴边,何烯年很配合地张嘴叼走了那块肉。

味道一般,肉也煮得有点老了,但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时候哪怕是给山珍海味给他吃他都品不出个所以然。

何烯年嚼吧嚼吧把肉吞了,然后朝着许骋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吃完饭,何烯年把今天医生和他说的挑挑拣拣跟许骋说了,他每天和许骋朝夕相处,也根本瞒不住,索性早点说开也免得许骋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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