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没话说的时候众人各自各自放松休息，一旦有人突然起了个头时就会絮絮叨叨聊上一阵。

柯眠晚多数属于倾听者的位置，少数也就是现在，提起艺术或是画展时，会接受话题提起者的好意，多少参与到话题中去。

行程过半，司机李师傅都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唯有一人自始至终没参与过话题，哪怕聊到本人，都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一样充耳不闻。

柯眠晚悄悄用余光偷瞄了身边这人一眼。

没在睡觉也不看手机，倚着后座背望着窗外，像在发呆。

林鹿之跟着瞥了一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习惯就好。”

是吗。

柯眠晚面上点着头。

他怎么觉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这份微妙感一直持续到了杂志拍摄前。

这次的杂志是为了配合杀手的电影的宣传而安排上的，摄影师是布莱克导演专门请的圈内好友，刚一见面就对晏辞这位备受好评的杀手先生充满了好感——晏辞是带着状态进场的。

和电影联动，但杂志终是杂志，不是宣传册，粉丝们想要看到的永远是演员本人。

摄影师明确提出他想要拍一系列关于杀手和本人之间的人性挣扎。

旁听到诡异要求的柯眠晚大脑宕机了。

这种抽象且异世界的要求是能展现得出来的吗？！

好比一件有定义的物品因人而异会被赋以不同的认知，所以天知道摄影师要什么。

柯眠晚这边数据过载，晏辞却是在思索过后问了几个问题。

金发摄影师看起来很兴奋。

嗯，有些饭的确不是他能吃的。

思考无果的最佳方法当然是放弃思考。柯眠晚决定愉快地摆个烂，主动认领了在旁边微笑点头嗯的重要工作。

就算发生了什么还有林哥温姐跟何叔——何叔结束了家里的事情，早他们一步到了拍摄地等待汇合。

现场英语听力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切换答题的中途，摄影师冷不丁转移目标，笑着问：“这位小帅哥是要一起进行拍摄吗？”

嗯……嗯？

齐刷刷的目光汇聚过来，点头微笑嗯的柯眠晚挤出了一个乖巧无助又礼貌的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看他做什么！

是他的绿叶没衬好，还是摆件当歪了？！

猝不及防的外国幽默最终被晏辞接了起来，他露出了无奈的笑，说：“我也这么希望过。”

金发摄影师听懂了：“那可真是遗憾。”

柯眠晚保持笑容，目送两位大佬进入专业领域进行拍摄，但凡仔细多看两眼，不难发现他涣散的眼神透露着果然如此的绝望。

逃课必点名，开小差必被叫，碰上晏辞必社死，柯眠晚称之为亘古不变的三大定律。

杂志方有自己的状造团队，温照挥挥手，送林鹿之和晏辞去工作，而后转眼把目光转向了柯眠晚：“史密斯提醒我了，还没跟眠眠你合过影！”

柯眠晚僵住，微不可见地躲了躲——但没用。

学姐的经验告诉柯眠晚，绝对不能小看e人大姐大想和人合影时的决心。

同意和被迫同意，相比起来还是前者更和谐一点。

片场的等待是消磨不尽的时光，外景拍摄就不一样了。

摄影师在为晏辞设计动作并拍摄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在附近呆着，有人无所事事，但柯眠晚选择了光明正大的近距离观察。

没有助理这层身份，柯眠晚觉得他应该这辈子都无缘围观拍摄现场。

摄影的艺术同样是无底洞，因人而异，解读由心。美术的画面可以设置，摄影则是与大自然的合作。

不妨碍摄影组为前提，柯眠晚总会找一个史密斯身后的方位站定，试图从摄影师的角度看他们眼中的世界。

同样的画面，同一个视角，也会因为拍摄者的测从点不同而拍出数张不同的故事。包括镜头聚焦，和后期的修图、调色，非常有意思。

柯眠晚的手机里有非常多的风景照，相对的，带有人物的照片少之又少。

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是因为他不喜欢拍人。

至于现在……

单纯是不知道该怎么协调人和景的平衡吧，他想。

单拍人很好，单有景也不赖，然后更多时候二者结合，才会创作出更加打动人心的作品。

微风忽起，吹散了绊住柯眠晚的心结。

晏辞天生就会是个大明星。

无关颜值和性格，他本身便能够给他人带来无限可能，与生俱来。

他好像天生能够抓住虚无缥缈的感觉，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将自己融入景，更是把景作为展现他本身魅力的舞台。

晏辞很厉害，他可以在同一个场景可以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印象。

无序的夏风吹散了柯眠晚的释然，却吹乱了镜中人的心绪。

想拍，想画，想记录些什么。

畅快的眸光盛满欢喜，闪着熠熠光辉。

这一瞬间，晏辞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他在看他。

——咔嚓。

也是这一刻的怃然，让史密斯拍手称快：“哦上|帝，太完美了！”

人性挣扎之中的惊诧和迷惘，恰到好处。

史密斯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简直是杰作！

“我的天，我都想用它去参该死的赛了！”史密斯抱着相机看了又看，就像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孩子一样爱不释手。

“布莱克说的没错你绝对是个天才。”布莱克太兴奋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史密斯的吹捧，晏辞头一次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回应。

他对史密斯的赞扬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

这是他的失职。

原来的方向上，小小身影转瞬间消失无踪，一切的一切宛若只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巧合。

“巧合。”晏辞收回视线。

“我特别不喜欢你们东方人的谦虚，有时候这真的很让人讨厌。”满怀真意的夸赞就像夸错了一样，很让他失落。

“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巧合。”说到这里，史密斯话锋一转，“Mr.Yan，你知道吗，如果这张照片是你故意为之，我会认为你不是人的。”

挣扎之中的迷惘，寻到光芒的惊诧和一点点慌乱。

所有的比例全都恰到好处。

想要复刻，恐怕这种精确度只有精确到小数点后是为的精密仪器才能做到。但史密斯可以确认，复刻出来的画面一定是死的，死到腐烂发臭的。

因为感情。

因为那一点点点点的骐骥。

“你真是个奇迹。”

“谢谢。”

这次晏辞坦然承认。

风又起了。

史密斯激动地恨不得叫所有人来看这张完美的画面。

价值不可胜数的相机被史密斯交给了懂得艺术的好伙伴。

“但我认为，所有人都是奇迹。”

晏辞看向远处，又像透过什么掩饰想看的什么。

“我比较幸运，仅此而已。”

晏辞一双眸子许久以前便不再被星辰列入栖息地，但倒映着他人万千星辰的眼眸同样璀璨，比于往日更甚。

“oh我的老天！相机！”“咔嚓——”

风起，又止。

按下的快门仿佛成为了世界的暂停键。

反应过来的时候，柯眠晚已经举着相机留下了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的天，救星，上|帝啊，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

道歉被史密斯的澎湃的声音打断。

“OK，我的救星，OK听我的。你不需要为任何行为道歉。”史密斯的激动无以言表，手舞足蹈着转过身去，“看，Mr.Yan，我说过我真的很讨厌你们东方人的这些礼数。”

“Hey，艺术家Mr……Ke，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完成了我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我以为我会永远失去那张画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