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男友?我等分手(45)

“谢谢阿姨。”汪野刚才被那一句话砸得脑袋里都木然了,但还是先坐在了餐桌旁。上一回见汪波是两个月之前,反正每次见面都不怎么愉快。

“擦擦手,咱们吃饭吧。”董亚芬还在努力当缓冲剂,试图调动起桌上的谈话气氛。她先是递给汪野一包湿纸巾,然后顺手就给他夹了一块排骨:“尝尝,这是阿姨新学会做的菜,糖醋小排骨。我觉着挺好吃的,甜酸,肯定符合你们年轻人的口味。”

汪野连忙擦净手指,一只手捧碗,一只手拿起了筷子,尝过一口后说:“好吃,您的手艺真好。”

“那就多吃点儿,来,再尝尝这个。”董亚芬一个劲儿给汪野夹菜,“台球厅挺忙的吧?都忙到这个时候了。”

汪野习惯性地看了汪波一眼,然而点着头说:“嗯,挺忙的,不过生意已经走上正轨了,每天都有稳定的客源。店面挨着学校,大学生多,他们给钱痛快又不砍价,也不挑事。”

他没有说谎,台球厅在三个人的努力经营下正蒸蒸日上,所以他们每天都特别有干劲,只要努力工作就能赚到钱。汪野说完后又看了看汪波:“那个,爸,我现在能自己赚钱,而且还能租得起房子,我……”

“不就是一个小店,说的跟什么似的,还以为你多大的生意呢。”可是汪波连眼皮都没抬过,就好像儿子的种种成绩在他看来都是可有可无,“你瞧瞧人家在北京工作都多成功,人家进写字楼,开大奔驰,你就这么个小店还美呢。”

汪野的筷子刚好夹住小排骨,一不小心就给掉了。他局促地弯腰去捡,还好没掉在裤子上,这身可不是自己的,明天要还给刘聿呢。

“小野他能在北京自己立足,已经很不错了。北上广深的压力多大啊,你不能这么说他。”董亚芬说了一句公道话,“而且你瞧,他穿上这衣服和写字楼的人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工作者,不分贵贱。”

汪野低着头,像小时候挨批,等到再抬头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爸,我给你夹几块排骨……我现在真的很努力了。”

“嗯,看得出你努力,穿这么好上我这儿来,耀武扬威的?”汪波那双往下耷拉的眼皮可算是动了动,目光在儿子的身上短暂地停留过,“呦,还戴上领带和首饰了,鸟枪换炮,人模狗样的。”

汪野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冷一阵热。

“跟你老子面前你还装什么蒜,有句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的就是你这德性。从小你说你干什么行,读书没戏,考大学没戏,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学人家白领,你糊弄谁呢你?”汪波越说越气,忽然间就看儿子领带上的那个闪亮的首饰很不顺眼,仿佛他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种跑面前耀武扬威、挑战权威的工具。

“别人不知道你什么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你就是烂泥糊不上墙!”汪波抬手就伸了过去,径直去抓儿子领带上最耀眼的那一块。汪野的手还拿着筷子,还想着再给父亲夹点什么,一下子来不及挡住。等到他的右手往领带结去捂的刹那已经慢了一步。

领带扣虽然能牢牢地扣住领带,不让它滑动,可是归根结底不是扣在布料上,往下一顺就能给顺走。余光里猛然间失去了那一圈碎钻,如同视野里唯一闪耀的星光被人夺走,汪野的身体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牢牢抓住了汪波的手腕。

“你干嘛?你还想打老子?来啊!照脸打!”汪波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面红耳赤,说话间一场大战在即。汪野已经急火攻心,试图从他的手心里把心爱的东西抠出来:“爸,你要别的我都能给你,这个不行,这个不是我的!”

“你又骗谁呢?戴在你身上怎么又不是你的了?”汪波原本也不是非要拿,他自己也用不上。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儿子过得好,更见不得他有什么心爱之物,美颠美颠。

“这是我朋友的!他借我的!”汪野有些着急了,而且不光是生气父亲抢了自己的东西,他更痛恨憎恶别人去碰刘聿的东西,“爸,这真不是……”

“你别跟我装,没有老子就没有你,你的什么不是我的?你听不惯就赶紧滚,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会赚钱了的大佛爷!”汪波狡诈地一笑,一股能够凌驾于孩子头顶的权威感让他天灵盖舒爽。他狠狠地将手里那不知道叫什么的玩意儿一摔,汪野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它摔到哪里去了就听到了硬物落地的声音。

那声音和脑袋里的某一个声音完美重合,让他的记忆反复退流。

他好像又一次看到了许愿池蛋糕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的渣子。

“你干什么!我都说了这不是我的!你……”汪野来不及和父亲对峙,赶紧弯腰往桌下、柜子下头去找,两只手不断往角落里摸索。可是领带扣实在太小了,它本身的尺寸就像一枚大号戒指,掉在哪里根本没有头绪。

地上是深色的木地板,汪野甚至双膝跪地往鞋柜的下面去看,两只手不断滑过他能摸到的任何角落。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生来就是挨骂,更不明白为什么路劭和父亲这么像,都要当着自己的面毁掉自己的心头爱,他们才高兴满意!自己为什么就不能高兴高兴?

找着找着,他还能听到董亚芬和父亲的争吵。

“你发什么神经呢,儿子高高兴兴给你庆祝生日,你和他过不去干嘛?”

“他那是高高兴兴给我过生日吗?见着他我就不痛快!他心眼贼着呢,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小野他骗你什么了?他又买酒,又给你夹菜,生怕你不高兴。”

“他那不是怕我不高兴,他就是贱,他就是爱干这低三下四的事!让他滚!”

“行!我不跟你聊了,以后你一个人过吧,我也走!”

这些话汪野已经听习惯了,哪怕劈头盖脸朝自己而来都伤不到分毫。他什么都顾不上,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刘聿的那枚领带扣,然后好好地还给人家。可是不管他怎么摸都摸不到,它像消失了,直接被地板给吞了进去,再也不肯露面。

不行啊,那是刘聿的,他好心借给自己这身衣服,绝对不能弄丢,要还给他。汪野已经乱了心神,动作也就更快了,忽然间他停了下来,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一动不动。

他的指尖摸到了一颗掉落的碎钻。

它很小很小,打磨得非常圆润,没有了棱角,哪怕单独来看都十分漂亮。它不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而是应该镶嵌在首饰上,和它的兄弟姐妹在一起,散发光芒。

领带扣摔坏了,钻石都掉下来了。汪野宛如迷失在一片丛林里头,六神无主,心疼和愧疚将他捅穿,还杂糅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以及迷茫。他又一回看到了美梦破碎的实景,怎么每个都不能平平安安地留在身边?可是他又早就看到过很多次了,因为父亲像是和自己有仇,自己喜欢的他都容不下。

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哪儿又做错了吗?汪野把那颗碎钻捡了起来,珍爱地放在手心里,紧接着从地上捡起了第2颗、第3颗……身后的争吵还在继续,但那已经和汪野再无瓜葛,他只想把领带扣捡回去,找人修复,再完完整整地还给那个人。

这是他的东西啊。

“让他滚啊,谁稀罕他的酒。我什么时候喝过红酒了,你还说他这是心里有老子?”

汪波彻底发了大火,一把抄起桌上的红酒木盒。汪野现在都能买得起这种东西了?他不信,更不愿意承认,他最清楚儿子的能耐,这辈子也就是一个小混混。木盒子往地上一摔就碎了,根本经不住这种力道的折腾,没了木盒保护的红酒瓶子自然也应声摔碎,就洒在汪野的旁边。飞溅的红酒朝汪野的身上袭击,零零碎碎,星星点点,打湿了他的半张脸,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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