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思元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当时我好伤心。”

泠熠没有接话，换了个话题：“现在怎么样？”

“小学毕业以后，我爸妈就离婚了，我跟我妈去了C国生活，偶尔才会回国，每次回来都见不到你。”

原来是出国了。对于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腐朽气息的泠家，泠熠对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除了眼前这个小家伙。

他第一次对泠思元产生印象，不是在泠家的任何一个场合，而是在某次外出时。

那时他还没有成立湛蓝资本，拿着第一次创业的资金，想要试试水，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

每天都很忙碌，在全国各地飞，寻找中意的创业者洽谈。

那天要去看的就是庄姚濒临倒闭的公司。

联系好以后，庄姚原本说要开车来接，结果不凑巧，来的路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人没事，车子是一时半会不能开了。

泠熠只能自己打车过去。但他们的公司效益很差，已经没钱租房子了，地理位置非常偏僻，泠熠下了车以后，在巷子里转了半天都没找到。

时间临近傍晚，路过一所中学附近时，似乎恰好碰上他们放学。

远远地听见一些稚嫩却故作凶狠的声音在交谈。

“怎么样？约出来了没有？”

“妈的，说起来就气。那家伙都小学六年级了也没有手机，真是麻烦。”

“别tm说废话，今天到底能不能堵到啊？”

“快了快了，我线人说他每天放学以后先在传达室里写作业，等他哥放学之后再一块走回家。我已经派人把他哥拖住了。你，去小学传达室里叫他，就说他哥让我们来喊一声。”

泠熠在一旁听着，没觉得可笑，反而有点犯恶心。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似乎天生是坏种。

正在这时，庄姚的电话打过来，问他到哪了。

泠熠和他说了句在你们这的初中附近，再抬眼时，那几个家伙已经不见了。

“等一下再联系。”他顾不得庄姚还在说什么，挂了电话，脚步匆匆在附近寻找起来。

他对这些事有经验，那些小孩别的不会，做坏事很有一套，会专挑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里下手。

但他对这附近的地形不熟，来来去去绕了几圈差点迷路。

经过一个拐角后，前方隐约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动静。

泠熠暗道庄姚这电话坏了事，加快脚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远远地看见另一个身影也拐进了声音传来的小巷。

等泠熠走到时，动静已经停了，一个小胖子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哭哭啼啼。

旁边站着几个初中生。其中最打眼的就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年，跟身边所有小孩一样剃了学校规定的平头，却掩盖不了他出众的样貌。

其他人都围着他站，显然这少年就是这群人的头。

背对着泠熠的初中生们没见到有外人来了，还在讨好地向少年邀功：“岚哥，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替你教训他呢。”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说了句：“我先走了。”

路过泠熠身边时，泠熠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校牌。

706班，湛岚。

剩下的人顺着他的脚步，向身后看，这才发现有个大人站在这，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这是个死胡同，要离开只能从泠熠身边经过。

有人脚步先动了一下，慢吞吞地试探着走过来。

泠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瞥了眼前的四个人一圈：“跟我来。”

他没有去管坐在地上的那个小黑土豆，领着一串鹌鹑似的小子往外走。

过了个拐角，才想起自己不认识路，随口吩咐其中一个：“你带路，去你们学校。”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嚷嚷：“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们。”

泠熠没有说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接下去就没有人再说话了，领路的那个人老老实实把泠熠带到了校门口。

泠熠把人往传达室一扔，和保安说：“这几个在巷子里打小学生。这里面有个人应该冒充了那学生哥哥的朋友，去了小学传达室，那边监控应该也拍到了。哦对了，如果需要证人，可以找706班湛岚。但不知道是不是一伙的，可能会包庇他们。”

方才还鹌鹑似的不吭声的少年，听到湛岚的名字，纷纷嚷嚷起来：“不关他的事，是我们自己要去的。”

“就是就是，别找他。”

两个保安听见这名字，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叹了口气，小声说：“你说自从他转来了，多了多少事啊。”

泠熠没再继续听，把人带到以后，转身离开了。

因为这事耽误，庄姚处理完车祸的事，刚好到中学门口和他碰头。

那个凄凄惨惨的小土豆就是泠思元，那天他们甚至没说一句话。

后来那年的除夕夜，在泠家老宅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泠熠才发觉原来这小孩也是泠家旁支的孩子。

泠家的小孩往往被养得耻高气扬，都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很少见着这样的。

那小孩落单时，泠熠特意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有几个多事的孩子围了上去。

泠熠状似不经意地靠近，将那个小土豆从即将形成的包围圈中解救了出来。

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兴奋开口：“是你！”

他黑黢黢的圆脸蛋泛出激动的红晕，变成了一个激动的小黑土豆。

泠熠忍不住笑了笑，应道：“是我。”

“大哥哥，谢谢您！”小土豆忽然朝他鞠了个躬，“我叫泠思元。”

“不用谢。”泠熠觉得有趣，忽然起了点逗小孩的兴致，“你爸妈是谁？”

小孩说了他爸爸的名字，泠熠没有印象，“妈妈叫什么呢？”

泠思元字正腔圆地说：“我妈妈叫泠婕。”

泠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小时候大概是见过，后来忽然就没再见到了，偶然有一次听家里佣人聊起，说旁支有个alpha姑娘和人私奔了，似乎就是泠婕。

既然已经离开，怎么又会忽然回来呢？

那天他和泠思元一块聊了挺久。小孩说他爸爸对妈妈不好，他们好像要离婚了，他感觉很害怕。

“没什么好害怕的。”泠熠说，“其实在一起也不见得比分开更好。”

小黑土豆愣住了，似乎从来没有大人毫不留情面地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就是他们仅有的两次见面。

后来泠思元就跟着泠婕去了C国生活，他曾经试图联系泠熠，但没有成功。

“今天又见到小叔，我真开心。”泠思元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小时候的样子。

泠熠也放下了一些心防，难得开了个玩笑：“现在知道该叫我小叔了？”

泠思元说：“家里的亲戚那么多，我一个小孩儿，真是弄不清楚，倒是小叔你，当时看我笑话呢吧。”

泠熠摇头，严肃道：“没有。”

泠思元和小时候一样，在信赖的人面前很健谈，说起这些年和妈妈一起的生活，让泠熠这样总把事不关己写在脸上的人也听得有些滋味。

“后来上了高中，我一下子就长高了！哪怕在C国，也算是个子比较高大的……”

泠熠专注地看着泠思元，听他讲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被轻轻捏了一下。

泠熠神色一变，皱起了眉。

泠思元止住话头，问道：“怎么了？”

他茫然的关心令泠熠反应过来，依照两人间安全的社交距离，不太可能有这样失礼的触碰。

“没事。”

泠熠低头看去，没看到任何异常，但指尖的触感依然存在。

是它。

原来哪怕关着房门，也已经关不住他了么？

泠思元看到泠熠的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不复方才的放松温和，不由有些发怵。哪怕在国外，他也听闻了泠熠这些年的经历，知道他现在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