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熠轻声开口，就像怕惊扰了当年那个空间当中的自己：“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当然！”耳畔的声音不假思索，“我见过很多人画画，不同的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我看这个很准的。”

他小时候不懂事，总是直言不讳，得罪了一些人，幸好湛家在艺术界还算有地位，那些人只敢背地里使坏，不敢光明正大地如何。

后来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当初说的都一语成谶，反而纷纷带着孩子求上门来，希望他能够看一眼。

画纸上的空白渐渐被填满，蹲在墙边，靠在沙发上，趴在床上……各个角落都有alpha的身影，仅仅从一个简单的背影，就能看出他有多么百无聊赖。

“为什么不能画一个老婆呢？”湛岚再次在泠熠耳边念叨。

泠熠第八百遍不厌其烦地回答他：“这是白天。我在上班。”

湛岚不服：“我想要周末的白天。”

“不行。”泠熠无情道，“这是工作日的白天。”

湛岚“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过了片刻，又巴巴地开口：“到底为什么不能画一个老婆呢？在这里……”

他点着玄关的位置，想起泠熠看不见，又补充说：“在门口那里，画一个刚回家的老婆也行。”

“不行。那样的话这些全部都不在这里了。”泠熠点了一圈画面上的各个身影，指尖最后落在玄关，“全都跑到这里来了。”

湛岚嘿嘿傻乐了一下，见泠熠画完了，终于张开蠢蠢欲动的双手，从背后抱着他，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大度道：“算啦，反正我有老婆。”

语气简直得意死了。

泠熠轻轻笑了一声，微微歪过头，轻轻地靠在他脑袋上。

他看着面前的画纸，眼里有柔软的温柔，先前难以开口的话，终于能够说出口。

“你之前说，在家里等我回来的时候，觉得很无聊。但其实，每次想到你在家里等我，我都有点开心。虽然在监控看不见你，但是我控制不住会想象，你就像这样待在家里。”

泠熠低声，仿佛喃喃自语：“什么也不做……就为了等我。”

湛岚这时才明白过来，之前在浴室里，明明一切气氛都很好，为什么在他说了那句话以后，泠熠忽然不说话了。

他是很不会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人，只有一颗赤诚坦然的真心，非常笨拙地对泠熠好，希望他开心。

“那我以后都在家里等你回来好啦！”

“可是对你来说，那样很无聊。”

“没关系啊，无聊就无聊好了。虽然无聊，但也很有趣，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嘛，你回来的时间越近，我就越期待。一直一直等你，就会越来越开心了。”

泠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观当中，不存在这样的逻辑。他也从没有设想过，有人会心甘情愿说要这样等他。

可他起初说这些话，释放这样的感情，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在这场谈判当中，他几乎没有任何筹码，他能够给出的东西，对alpha来说几乎都不值一提。

alpha有家人，有朋友，有热爱的事业，有幸福完美的现实生活。

所以泠熠只能抛出情感的纽带，通过示弱的方式，来博取这个善良的alpha的同情。

他很可悲，要用算计的方式，让自己的爱人以他希望的方式留下。同时又很可怜，在这个过程当中，已经分辨不清哪句说的是真话，哪句说的是假话。

唯有接下来的话是泠熠确认的，是他最初谋划的渴求。

“雪风。”他喊了一开始给alpha取的名字，自从意识到alpha是一个实际存在的人以后，他再也没有喊过这个称呼，“我觉得鬼很好，没有牵绊，不用做其它的事，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我，待在我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而且现在，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出现在我的身边，也不会再无聊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泠熠望向前方的目光有些茫然，没有实际的落处。他就像一个机器，忠实地执行原先设定好的程序，说出蓄谋已久的话语。

“我知道，你不是一只鬼，而是一个人。也许有很多人正在等你回去。”omega轻声低语，如同蛊惑，“但是你走了以后，就没有人等我了。”

alpha愣愣开口：“老婆……”

泠熠转过身，用亲吻打断了他的话，良久之后，微喘着气分开，贴着他的嘴唇轻轻开口：“听我说。”

“我先前说，我生病了，所以会每晚频繁高热。其实原本这个病不至于如此严重，只要我能够接受一个alpha的标记……但是我完全没法接受。一旦和alpha亲密接触，我就会产生各种应激反应，头晕、恶心、战栗，严重起来会晕厥。”

湛岚：“但是我……”

“嗯。你也是alpha。”泠熠贴上去，亲亲他的嘴唇，“可能是因为一开始感受不到实体，完全不像个人，所以慢慢习惯了。而且你没法标记我。”

湛岚不满地嘟囔：“我想标记的。”

“如果你想，也可以做到的话，说不定可以慢慢接受。”泠熠习惯性地继续抛出鱼饵，“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装那面镜子吗？”

湛岚好奇道：“为什么？”

“那时候，我感受到的你越来越像个人了，如果从背后来的话，完全看不到你，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存在一样，我心里感觉很不安。但是装了镜子，随时可以看到身后没有人，就不难受了。”

湛岚忍不住说：“其实面对面的姿势我也很喜欢。”

泠熠：“……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啊？”湛岚茫然地问，“是你很喜欢背入式吗？那我也可以啦。”

像泠熠这样心里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面前的alpha，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只好把一切平铺直叙：“雪风，你能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也想啦。”alpha的语气里诡异地有些害羞，“老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我好感动哦。”

泠熠：“……”好怪，先前的紧张和犹豫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个好像不是我能控制的。”湛岚老老实实说，“我每次醒的时候，都会忘记精神体出窍期间发生的事。我一直想来找你，但是每次都忘记……”

他老早想把这件事告诉泠熠了，但泠熠看上去很排斥，所以他一直忍住没有说。

“停。”泠熠打断了他的话，直白道，“听你说现实生活的事情，我会感觉很难受。”

对此，湛岚接受起来丝毫没有障碍：“老婆我知道！你希望我是你一个人的！呜呜呜老婆你太爱我了。”

湛岚抱着怀里的omega，亲亲他的嘴唇，又亲亲他的鼻子，再亲亲他的眼睛，但还是觉得不够，满心的欢喜不知道放到哪儿才好。

泠熠被他扑面盖来的亲吻砸得头晕，努力抽空把要说的话说完：“精神力的用处比我们想象中大许多，有时候感觉受到限制，只是因为我们出生以来接受的逻辑使然，比如你肯定一直都能做到瞬移，但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只要你想，应该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你要有意识地去做到这件事。先前总是动不动就回到身体，是因为你潜意识里也想回去。”

这是他近期看了不少精神力相关的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

“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重新变回了人，我不会再和你保持任何关系。哪怕你记得我，来找我，我只会装作不认识你。我不需要和一个人恋爱和共同生活，我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没有任何牵绊的存在。”

他如此斩钉截铁、无比直白的话语，终于让湛岚愣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

更加热情的吻扑面而来，泠熠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都挂在alpha身上，仿佛交托一切一样依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