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瓶算卦,了解一下(291)
但靠得越近, 陶知爻只觉得身后追上来的黑暗就越快,他脚底也愈发酸软没有力道。
只差一线, 却也犹如天堑。
突然,一只手从光影门里伸了出来,那只手的形状,血管和纹路,都是陶知爻十分熟悉的。
是萧闻斋的手!
陶知爻又惊又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
可就在他即将碰到那只手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要!”
这声音,也是萧闻斋的……
陶知爻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凉水,原本滚烫发热的大脑,也在这一刻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四周的空间停滞了。
黑暗不再追逐,光影也不再离去,他看了一眼面前,那只漂亮修长的手掌扔朝着他伸来,也只是看了这一眼,陶知爻便感觉到了极大的诱惑力。
他赶紧将目光撇开,不再去看,转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毅然决然地抬起脚步,迈入了面前的黑暗之中。
“叮。”
又一块玉玦。
身边停滞的黑暗再度席卷过来,这一次陶知爻并没有做任何反抗。
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陶知爻回过头。
那只手仍在原地,在光影组成的大门之中,朝他伸着,等待着来人将自己握住。
但那只手,此刻已然不是萧闻斋的手,而是一只刻满了血色符号,一看便知带着强烈诅咒和巫蛊之术的枯骨。
陶知爻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了自己身旁的萧闻斋。
他,他回来了?
不,很快陶知爻就又一次冷静了下来。
他只是又进入了一段新的记忆里。
这一次,应该是第三段了。
这段记忆里,萧闻斋的岁数比上一段更大了些,此时正躺在床上,似乎还没醒。
陶知爻估摸了一下自家男朋友的身量体型,又翻身下床,跑到另一边去看了看萧闻斋现在的五官轮廓。
嘛……十五岁十六岁的样子?小男孩血气方刚那个时期。
按说起来,萧闻斋是不是快要出道了?
陶知爻突然间一阵后怕。
他看着面前又长大了几岁的萧闻斋,突然意识到,这记忆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记忆,它并非只是单纯的展示功能,其实从一开始,这记忆就在做一件事——把他留下。
第一段黑暗里朝他抬起手想要说什么的小萧闻斋,第二段记忆以萧闻斋出意外而结束,还留了一只骷髅手伪装成萧闻斋的手。
其实这二者,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来达到“让陶知爻留下”的目的。
想起刚刚在黑暗里的最后一刻看到的那只明显不是善茬的手骨,若是真的伸手抓住……陶知爻“噫”了一声,起了一身的冷汗。
躺在床上的萧闻斋似乎是醒了,他睁开眼睛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发了一会儿呆,而后便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陶知爻就忍不住“啊呀”了一声。
“怎么瘦成这样?!”
萧闻斋自然是听不到陶知爻的惊呼声的,他在床沿安静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洗漱了。
这屋子和之前的屋子不同,萧闻斋应该是搬出来住了,就好像很多青春期的男孩子不再和父母睡一间房是同样的道理。
陶知爻一路跟在后面,心疼得直在萧闻斋身上摸来摸去,只不过他并不是实体,无法触碰到。
现在的萧闻斋,就是他在之前的照片上看到的,瘦得像一只萧瑟的鹤,带着一种孤独而清冷的美感。
但这种美感陶知爻不喜欢。
他现在完全能理解杜岚澜每次杀青回到家就抱着她家猫来个十连自拍,然后在群里心疼得说瘦了瘦了辛苦了——哪怕她家毛孩子其实被她亲妈喂胖了一圈。
陶知爻还发现,萧闻斋的眼神变了。
前两段记忆里的萧闻斋,基本上眼底是带着笑意和天真的。
可萧闻斋现在的眼神是冷的。
如墨一般的黑瞳仁,像是冻了万年不化的冰块一样。
直到一道敲门声响起,萧闻斋走到门口,打开房间门的那一刻,陶知爻看到他脸上的冰冷,被一种皮笑所遮盖住了。
就像……之前的那几个孩子一样。
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萧闻斋,在黑纹出现的那一个晚上学到了太多东西。
而那个晚上的东西就好像一本错误的教科书,在这几年时间里,指引着萧闻斋在他认为的“真相”的道路上,不断向前走去。
“父亲,您来了。”萧闻斋朝门外道,“……还有,罗大爷。”
他的称呼,也变了。
陶知爻听人说过,孩子长大了的第一个表现,就是将“爸爸”“妈妈”这样的叠词称呼改掉。
但他一直是师父带大的,所以从来都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触。
直到他现在在短短的时间里,亲眼见证了萧闻斋对萧曲恭的称呼从“爹爹”到“父亲”的变化,才知道这不同的称呼之间,或许承载了太多外人所完全无法窥睨,只有孩子才知道其中有多痛的挣扎。
缩短的是称呼,但变长的是心的距离。
门外传来的,倒不是萧曲恭的声音,而是罗逢。
“闻斋啊。”罗逢现在可跟之前冰冷的哼呵语气完全不一样,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他看着门后注视着自己,脸上带着微笑的萧闻斋,“一会儿导演可就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啊!郑导可是北市圈子里出了名的大导演,拍大片子的!”
萧闻斋脸上的微笑几乎没有一丝波动,他点了点头,“放心吧罗大爷,我会好好表现的。”
罗逢:“哎,好,好……”
一旁,萧曲恭开口打断了罗逢,伸手来搭萧闻斋的肩,“先带孩子吃早饭吧。”
“别吃太饱啊,一会儿还得表演呢!”罗逢赶紧道。
陶知爻跟着一同走了出去,他注意到萧闻斋似乎隐隐加快了脚步,而萧曲恭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从他的肩头滑落了下去。
罗逢拉着萧曲恭絮絮叨叨,说一会儿该怎么迎接导演的事情,两位大人商量着,却唯有陶知爻一人,在他的角度看到萧闻斋的嘴角边,掀起一个带了点嘲讽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
后面的故事,也不用再看下去了。
如陶知爻所猜测的,这段记忆是萧闻斋人生的转折点。
就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郑飞鹏导演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来自戏班的寂寂无名的十五六岁的小朋友,来演他的《京风》的事。
而那个小朋友凭借此戏一炮而红,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斩获无数奖项,成为了娱乐圈里最年轻的影帝。
这几年在外人看来无限耀眼的时光,在萧闻斋的这段记忆里仅仅是如同滚动胶片一般的缩影,模糊得看不清楚,粗糙得看不真切,只有令人呼吸一窒的黑白两色,并无一点令人愉悦和轻松的绚烂色彩。
而也是这几年,让萧闻斋清楚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类社会上的拜高踩低,什么叫“利益到位,人脉自来”。
他也独自地,在数不清的月圆、阴煞、百鬼出行的夜里,感受着身上黑纹对生命力的侵蚀,和那挖骨凿髓一般的痛楚。
但他能求助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