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喻湫和凌陵的神情再正经、再正经，乔行颂都觉得有刺。

他站起身抽了水杯走得远远的，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

乔行颂身边的人基本都会抽烟，不过少有有烟瘾的人，那些人在愁或焦虑烦躁的时候就会来一根，而乔行颂自身不喜欢烟味，又因为很早就和喻湫处上了，为了小朋友的身体健康，所以他不抽烟。

不止副导演一个人笑过他：一愁就拎水杯到没人的地方喝水，像个小老头。

十分钟差不多了，乔行颂就拎着水杯回去，拿着对讲机叫准备。

这次喻湫和凌陵的状态大致调整到了刚开始拍摄那会儿的样子，要比之前的力不从心好看很多，随着action的呼出，演员们迎来了第十四次拍摄，乔行颂捏着对讲神色深沉地看着监视器，这一次喻湫和凌陵的打磨可以说已经能完美镶嵌上，无论是拉扯还是中间的停顿、纠结隐晦的眼神，都拼接得特别好。

乔行颂静待时机，叫了过。

一个字就像是给全组加了赦免，全都松了口气，喻湫扶稳了窗台下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咕噜咕噜漱了口吐掉。

·

副导演晚上的时候才知道白天发生的这件事，哂笑着说乔行颂够能折腾。

喻湫今天晚上只有一场戏，排在后面，等前面的演员戏份都拍完了，已经十点，这条是他的单人戏份，对于喻湫来算很简单，一条过以后精益求精再来了一次，拍完就下戏了。

助理跟在喻湫身后跟大家说辛苦，剧组工作人员都收拾着收工休息了，喻湫问候完以后再转头，已经不见乔行颂的踪影他随着大部队往休息室走，半路专门挑了个小路想静一静今天嘈杂了一天的精神。

谁知刚走近小路，就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交谈。

“什么乖……”是乔行颂的声音。

“那还有谁乖。我能跟你提谁乖啊，难道你不觉得喻湫真的挺乖？”是副导演的声音。

“我不是说贬义的那种，而是说，他给人的一种感觉，很舒服，很温和，很谦逊，总起来的一个……让人很愿意去和他相处的感觉。”

乔行颂笑了：“所以呢……你觉得因为他看起来好相处，就笃定我们肯定不会吵架？”

助理看了看喻湫，喻湫也看了看助理，这次他没有给眼神了，掉头要走。

他不想再偷听什么，不然又肯定会出现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助理很不解，拉住他的手，奇怪地小声问：“不跟着么？听明白他和你的矛盾在于哪……以后对症下药不是更好？”

喻湫顿住了。

……是啊，现在乔行颂不愿意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交流，他无从下手，而现在正巧算是一个契机吧？

可是偷听……

喻湫皱眉。

助理不懂他的意思和担忧，只觉得他优柔寡断，拉住他道：“老板……所谓干就完了、干就完了，你不干怎么办？”

喻湫：“……”

好像更有道理了？

他看了看助理，又看了看越走越远的两个人，沉默地转身，悄然当做自己是同路一般跟了上去。

有些模糊的交谈声稍微清晰了。

“……你看你，你又不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吵架，非得闷在心里，有什么意思。”

乔行颂说：“告诉你有什么用？我们的矛盾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懂了吧，在感情中有个身份叫做助攻，有些时候就需要一个人去充当助攻才会让你们圆满。”

乔行颂又轻轻笑：“……用不着。”

说完，他语气淡然地淡化了“矛盾”的问题，转而修饰表面上“是矛盾”其实是“分手了”的外表：“……我就是在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

“啊？思考什么。”

“……思考，小朋友的乖装出来的该怎么办。”乔行颂说。

副导演：“……？”

“啥意思？”

“我是说。你被蒙骗了，”乔行颂看着铺满了月光的土地，说：“……喻湫的乖是装出来的。他并不诚实，不友善……是个会说，不……爱说谎的小孩儿。”

他这话的语气半真半假，感觉像在开玩笑，又像在说真心话。

说到这，自那会儿监禁喻湫开始就说谎的乔行颂也承认自己是个谎言者：“……当然，我承认我有些时候也会说谎，可以说……每个人这一生中都说过谎，只不过分了大大小小。”

副导演笑：“对咯。那你在纠结什么，他又不是被制定的ai机器，有自己的思考，用谎言去掩盖一些他不想告知的真相不是很正常？”

“……我也没说说谎不正常。”乔行颂也笑了：“我只是想说，我需要花时间去想一想小朋友装乖该怎么办，你说我真心真意的、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他对我的好却是装出来的，我该怎么办？并且，我觉得我现在也是在更正你对喻湫带上的滤镜——虽然我很开心有很多人喜欢他。欣赏的喜欢。”

副导演挑眉，费劲儿思考了一会儿，说：“他装出来的对你好是什么意思？”

乔行颂瞅了他一眼，拖着尾音说：“很难理解么？就是装出来的好，对我的所有态度、行为，包括感情，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伪善的。我接受不了。”

副导演眼皮跳了跳：“啊？什么啊，说得好像他是个什么另有所图的坏人一样。你意思是说，你们闹矛盾了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了，他对你没感觉了，但是装作还是很喜欢你？这，这图什么……”

乔行颂沉默了一会儿，说：“图什么很难说……话说回来我还是得纠正你一下，他不是现在对我没感觉了，是打从一开始就没那意思。至于他为什么现在每天好像都挺在意我……其实我也想不通，所以也就存在了第二个让我觉得困扰的问题……”

乔行颂和副导演对上眼，乔行颂笑了笑，思考着，温吞说：“……我在想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他没有得到的东西。或者说……目前他需要，但在别处得不到，只有我才有的东西。”

“——没有！”本来很安静的夜色里，突然冒出一句脆生生的、来自第三者的声音。

副导演吓得一哆嗦，虎躯一震，往后看去。

乔行颂也怔愣了一下，扭头往后看。

只见喻湫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戏服还没换，急匆匆的，表情却十分坚毅。

副导演眨了眨眼，忽然有一种被戳破了自己在背后八卦别人家事的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往旁退去，闷咳着对乔行颂低声道：“……要不我先走吧？”

喻湫站在那里，眼里容不下其他人，就直勾勾的看着乔行颂，一副有些急于想说点什么但是又碍于有别人在场而说不出话的模样。

乔行颂没有答应副导演，全凭副导演自觉的撤退。

喻湫身边的助理见副导演都走了，这次倒是有了眼力价，也忙地跟喻湫说，自己先去休息室收拾东西。

于是跑了。

一时间空旷的偏僻之地只剩下曾经蜜里调油的情侣。

静谧的夜晚让这无尽的安静变得死寂，乔行颂没掉头就走，但也没有出声给他说话的台阶，只能喻湫自己开口：“……我回来……不是为了向你索要东西的，我没有对你报着什么其他不好的目的……我以前，也不是装乖。”

“我可以承认我曾经做错了事，我一步错步步错……我不知道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我喜欢你和我爱你里……有多少带着真情实意……也无法考究我曾经对你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是爱情的一类……我回来找你，是因为我离开你之后，觉得很不对劲，我很难受，我每晚每晚都睡不着，有人跟我说，如果我对你是亲情的那种感情，那是不会接受肢体的亲密接触的，所以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自己的感情……”

“我只有你，我在你身边生活了十七年，我只有你……我和你一起长大，我叫你哥哥，你又很照顾我，所以我会不会先入为主，就把之后所产生的感情和之前单纯的亲情搞混了……当然……现在我还没有一个结论，我也知道你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