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行人(7)

作者:风拾野草 阅读记录

7

每个人的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或生机勃勃,或深沉老道。

一个人的气质由这个人身上的所有特质组成,使得成为一种标签一样的东西。

我习惯性地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我接触到的不同的人。

这种早熟的观察和思考让我受益颇多,但也让我从小能体会到人世各种不堪的善恶忠奸。

那些我遇到过的人像我的拼图库一样,成为一枚枚拼图,置身于我成长的轨迹里,成为我学会为人处世的基石。

可当遇到宁湛城的时候,这种吸收式的学习方法让我没有捕捉到任何态度。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就像一张空白的纸,是没有气质标签的人。

好像只要他不想,别人就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再回宁湛城那里的时候,徐若芹已经不再了,我的外套也不知道去了哪。

宁湛城在整理书桌。

我坐在客厅里,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件。

他的电脑就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我没去看。宁湛城去收衣服,他在阳台上的那盆蒜旁边站了很久,我偷偷瞟了一眼,那盆蒜居然已经长出又大又白的蒜实了,看着怪可爱的。

宁湛城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进来的时候身上一股寒意,还带着烟味席卷进客厅。他手上拿了一套看起来很有质感的衣服,放到我旁边。

“换一下,今晚陪我去参加一个饭局。过一会儿就出发。”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房间。

没有任何解释,关于昨晚的事,他跟上次一样,很巧妙地回避一些东西,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在意是否要给我解释这些。

我回到房间,换上了整套衣服。

这是一套非常规样式的西装,很休闲,没有一板一眼的感觉,跟看到的第一眼一样很有质感。

我站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自嘲地一笑。

果然人靠衣装。

还挺人模狗样的。

宁湛城看到我之后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帮我把袖扣扣好。

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宁湛城低头时若有所无的笑。

那笑很陌生,是我从未在宁湛城脸上看到过的与他这个人不相符的气息。他总是理智又疏离,冷漠又自然。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宁湛城很近。

可那笑转瞬即逝,那么轻,轻到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他只是认真地在帮我整理衣服,仅此而已。

所以我也不确定。

我又坐到了那辆保时捷911上,短短的两个月内我已经对它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宁湛城竟帮我开了车门,上车后,他把一个毛茸茸的棉团放到我手上。

是定制的印了他名字缩写还有他公司logo的暖手袋。

他看上去很自然,好像本该如此。

十九分零五秒,我心里一直数着秒针,零六秒的时候,宁湛城的车停了。

他又帮我开门,我抬眼望去:

Bralies.

这个酒店我第一次去是和父亲一起参加一个有奖活动,但也只在外面展览区参与完就走了,今天和宁湛城是第一次,真正进到里面。

门口有接待员领我们进去,他们看上去都认识宁湛城,每个人普通话都很标准,见到宁湛城都会喊“宁总”,然后很温和地对我笑着致意。

我一开始会微微笑着回应,但后来人变多了,实在应接不暇,就罢了。

宁湛城把手轻轻扶在我肩上,低声说:

“没关系,别紧张。有我在。”

我点点头,但实在不知道宁湛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他在?

他在怎么了?

我一穷鬼学生,没见过猪上树也见过猪和树,难不成我一堂堂大男人,会吓哭不成?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当宁湛城领我进入包厢的时候,推开门的瞬间,我就明白宁湛城那句话的意思了。

赵淼冈穿着一身中山装,淡淡地坐在里面。

我想起徐若芹那晚,宁湛城送她回来的时候,她打扮地精致又华丽,当时也是开的那辆保时捷911。

我感觉心脏狠狠地跳动,手脚变得冰凉。

宁湛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告诉自己“沉着冷静”。我回忆起在医院里宁湛城的话,还有故意让我了解到徐若芹的事,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不会把我也卖了的,而且,这样绕一大圈子卖一个普通学生,动机不对。

我冷静下来,意识到不能根据只言片语就主观臆断,虽然我不能断言宁湛城是个好人,但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他说过“有他在”,我信他一回。

宁湛城一进去,赵淼冈旁边的一个人就站起来,“宁总来了。”

宁湛城没带着我,他本来扶在我肩上的手在进包厢后就放下了。他径直走向赵淼冈,赵淼冈也站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我意识到宁湛城的意思,他希望我不要在这时候跟着他,我识趣地坐到离他没那么近的位置上,我左右都是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人,可能和宁湛城差不多大,也可能小一点。

一坐下来,左边那个男孩就和我打招呼。

“你......是宁总的人?”

他的话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宁总的人”这几个字像是我陪宁湛城睡了很久一样,但也可能话没错是他语气的问题。在他建立的框架里我和宁湛城有一种道不清的暧昧感,这家伙为什么不能说我是“宁总带来的人”?

“嗯。”

我象征性的应了一下,那个男孩继续问道:“我叫柯科,你呢?”

我有点戒备,略一思索,想起之前老师上课时放过的金装律师里的Harvey Spector,就随口一说:

“Harvey。”

柯科对我的冷淡没有任何不友好,还是很自来熟地说:

“你是不是紧张,别紧张。宁总真好看,你运气真好。而且我看宁总对你这么好,他应该不会让你被欺负。”

他帮我倒了一杯水,我看着他倒水的动作,突然看到宁湛城在看我。

我对上他的视线,他却把目光移开了。

“谢谢。”

我接过柯科的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证实了他的想法,我感觉更说不清了。

“你这么怕冷吗,在室内还拿着暖手的,”旁边一个女孩凑过来,但看了一眼我的手就很直愣愣地折回去了。

我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宁湛城给我的暖手的东西,是一个让我应对这些场合没那么尴尬的,证明他的身份的证物。

我感到一阵难堪,再看向柯科时,就觉得他对我举手投足间都像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我一下子感觉脸上很热,脑子里嗡嗡地响。

我想起宁湛城给我系袖口时幻觉一样的深情眼神,此时此刻再回想,我感觉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伴随的还有心脏的刺痛,让我更加羞愤难当。

复杂的情绪里,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是宁湛城高额支付的助手,为他办事的工具,配合演出的搭档和不该有愤怒情绪的,宁总的人。

我混混沌沌地吃完了这场饭,其实根本没吃一口,就象征性地拿了一下筷子。

宁湛城不知道和赵淼冈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领导一样的人物在说什么,但看着一直很稳,所有人都喝了酒,宁湛城也喝了,但他不上脸,看上去像在喝水一样没什么波澜。

赵淼冈一直说话很端着,动辄就是“为学生谋福利为社会做微薄之力”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表情倒是一直没绷,一副资金不够痛心疾首的样子。

包厢真的很大,还有一架钢琴,柯科吃完后很大胆地自顾自地开始弹钢琴。

“这孩子真不错!”赵淼冈在柯科起身后鼓了鼓掌。

“男孩,”他转头看向宁湛城和其他几个领导样的人物,“也挺好的。”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爬上我的脊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这么准,徐若芹的话又出现在我耳边。

“他们侵犯每一个被资助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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