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吹雨来花将残（一）

那晚如果没有沈庭秋，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他就会变成电视剧里那个少年。

程辞忽然意识到，沈庭秋有点像电视剧里那个戏曲老板，因为他收留了他，也拯救了他。

同时他们也是那样的各取所需。

只是沈庭秋给了他自由，使得他没有像那个少年一样处于不可违抗男人的被动中。

沈庭秋犹豫地抬起手，虚虚掩住程辞的身体，他的手臂很靠近，但是始终没有挨上。

他们之间曾有过无数的亲密接触，但是干净纯粹的感情动作却少之又少。

白皙的指骨缓缓张合，暗含主人内心的纠葛。

手掌慢慢靠近，最后落在程辞身体之上。

沈庭秋的手正搭在他身上，这个事实使得程辞的身体陡然一颤。

程辞的眼眸像是吸入了星河的灿烂，闪闪烁烁。

这个时间永远停留在他的眼里面。

多少承诺与誓言都不及现在的温暖。

即使有种末世的寓言到来，程辞觉得与那死亡的照面，都抵不过爱人的温柔眷恋。

沈庭秋揽住了程辞的整个身体，淡淡道：“我会处理好的，你只需做自己就好。”

这算是沈庭秋的承诺。

“你要相信我。”沈庭秋神情淡漠，平静的目光落在对面玻璃窗，注视着玻璃里相依偎的身影。

程辞闭上眼，扭头埋在沈庭秋的胸膛里，汲取着熟悉又安全的气息，他道：“好。”

——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因为程辞，电视剧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另外包括整个戏曲界都遭受了严重批判。

程辞看着这些消息很是难受，尤其是由于自己的事给剧组和文化传承带来了不好的声音，但他听沈庭秋的话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沈庭秋是怎么做的，他与经纪公司的合作终止了，没有丝毫的纠葛，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他自由了，这个消息还是沈庭秋告诉他的。

程辞心想在这个节骨眼解约，沈庭秋定然赔了不少钱。

——

电视剧还在播放，话题的热度并没有减少，剧集越到后面，对程辞的评价竟然有了反转。

可能是那个主角一生太苦了，引起了大家的同情，连带着对程辞的看法也不同了。

也可能是主角们的情感太隐晦暧昧了，产生的朦胧感太美了。

也或许是程辞与那个戏楼老板演员太过入戏了，他们扮相美丽，举止性感，纠葛翩翩。

在这段时间程辞又拾起了戏曲，起初生疏了很多，逐渐的就找回了顺手感觉。

他依旧是那个程老板。

风向逐渐逆转，程辞的前经纪公司为程辞做出相应的解释——程辞是被下|药陷害的，庆幸有人及时赶到，终止了悲剧发生。

以下是当时程辞被下|药以及被两个女人拽进房间的监控视频。

最后还附上那两个女孩的‘呈堂证供’。

一切都在沿着好的方向发展，程辞准备脱离唾沫的深渊。

然而后面庭芳的爆出，制止了这场只差最后一步的上岸。

这无疑打了个程辞措手不及，对方对他太过了解，因为知晓庭芳是他最在意的人。

这仿佛掐住了他的命脉。

同时捏住了网友心理，在程辞私生活混乱的当下再添一把柴火与油水。

庭芳一个被人唾弃的妓，因为言论坠入更深的渊。

庭芳与程辞兄弟关系被暴露，于是火越烧越旺，他的火焰染上了庭芳，然后|庭芳燃烧后助长了他的燃烧。

一家生出了两个这样肮脏的人，庭芳都这样了，程辞肯定也是肮脏的。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之前经纪公司给出的解释、证据是假的，都是为程辞的罪行洗脱而制造的。

——

天空阴沉沉的，风起云涌，蜜蜂蝴蝶匆匆四散，带着花香到处蔓延。

花粉坠在站在戏台上的程辞肩头，留下色彩与香甜。

程辞站在这一方世界，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与纷乱。他很安全。

一曲终了，程辞抬头，透过这四方楼阁围起的安全界限，看向外面的密布阴云。

天昏地暗，连带着他的戏服都黯淡无光彩。

听戏的人、没听戏的人纷纷回家，暴风雨即将到来。

带着花香与尘埃的风迎面，沉甸甸的乌云压身，程辞有了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将程辞解救出来，庭芳被冠上罪魁祸首的罪名，漫天的唾液，无尽的网暴。

他成了嫉妒的象征。

是他嫉妒程辞的荣耀，将程辞陷害，要让他声誉尽毁。

庭芳被牵扯出来后，有人拿出了程辞被架着进入房间的监控来推断，视频里有个白发的男人在走廊上遇见程辞，大家纷纷对比，证明那就是庭芳。然后开始思考，庭芳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擦肩而过，置程辞不顾。

短短时间，有人给出了答案，说他蛇蝎心肠，竟设计弟弟，给弟弟下|药，然后拍摄照片与视频毁了他人一生。

一时间大家都在批判他的恶毒，竟然可以对自己弟弟如此狠心。

有人还在推动，又将程辞的身世爆出——十几岁父母双亡，唱戏为生，好不容易生活好起来，却遭兄长嫉妒陷害。

有个淫乱的兄长，让他无数场合抬不起头来。又有消息言，程辞多次劝诫过庭芳，庭芳却是屡教不改。

还传言庭芳荒淫无度，生活奢靡，程辞还要接济这位兄长。

真真假假，真假参半，大家从不在意这些，他们在意的只是他们所看见的，所认为的。

大家对程辞开始产生同情，觉得程辞就像电视剧的主角一样悲苦。

网上的人高歌着程辞的坚强，唾骂着庭芳的荒诞肮脏。

紧接着在一个酒店里，两个被打码的男人欺辱白发男人的视频出现。庭芳迷醉的脸庞不仅没有遮掩，还被放大，脸上的潮红看得明显。

唾骂变本加厉地袭来，就像凶猛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在庭芳的脊背上。

真是一副要淹死他的阵仗。

程辞名誉被毁又得以恢复，完完全全从这场戏剧般的暴力里摘除。不仅如此，他对传统文化的坚持被发现，他得到了大家的赞扬。

大家对戏曲文化的讨论又多了些。

一切都在偏向程辞的方向，可这不是程辞想要的。

雨慢慢落下，打在程辞的身上，程辞匆匆穿过走廊，来到沈庭秋身边。

细雨飘飘落在花草树木间，院里的路湿润起来。

沈庭秋坐在躺椅上，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处理着工作。

天色暗沉，光线暗淡，带着字都模糊了。风穿堂而来，吹走了沈庭秋的文件，周遭安静起来，他未曾察觉戏曲声在何时消失。

他听见了程辞的脚步声，红底皮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很清晰。

程辞跨进门，发现地上到处都是纸张，看到那个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人时，程辞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的脚步放得轻缓，而后拾起了地上散乱的文件。

他将纸张放回了沈庭秋手边，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捏住了他带着凉意的手腕。

程辞抬眸，沈庭秋神色清明地看着他。

冷清清的眼眸，里面空空旷旷，宛若一片清澈的潭，明明什么都看得见，又好像没看见什么。

沈庭秋手上用力，程辞被扯入怀中。

躺椅随着动作晃了晃。

程辞盯着沈庭秋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着急地撑着沈庭秋的身体想要起来，可是这躺椅是在折腾人，又加上沈庭秋抱着他腰身的手用了力，他根本起不来。

他趴在沈庭秋的胸口上，挣扎了一小会儿，然而无可奈何。

程辞轻哼一声，倏然捏着拳头锤了沈庭秋一下。

“你干什么？”程辞羞恼又焦急地说道。

沈庭秋炙热的呼吸打在头顶上，胸腔传来震动，接着溢出他清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