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啾！啊啾啾啊啾啾啊啾啾！”……

这雏鸟一般的哀鸣却令机器人们如丧考妣，只因每一台发疯的机器人都像一块会膨胀的顽石，将空间占尽，逼得人群滞留，甚至有不少无辜者被挤下了火箭。

“啊啾啾！”

仅是远离了火箭数米，一众坠落者便纷纷发疯，落地后就慌不择路地冲向光罩之外。

很快，它们便彻底驶进了满地青莲之中。

似乎无事发生……吗？

呜呜呜呜呜——

一阵寒风夹着冰碴子刮来，令一众脱离大本营的机器人僵立原地。

“啊啾啾。”

这回不是它们喊的。

“啊啾啾。”

“啊啾啾。”……

飘忽不定的怪叫声逐渐明朗起来，仿佛就在近处。

“啊啾啾。”

窸窸窣窣。

有细微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自然不会是机器人们——它们都被冻僵了。

呲呲……

在令人齿酸的艰涩摩擦声里，离机器人们最近的那朵青莲动了。

它的外圈瓣儿高高抬起，露出底下用来拼命爬行的半条干枯人舌。

啪呲……嚓！

用力过度。

折了。

于是它只好弯下被冻得青紫的半边臂膀或说花瓣儿，像是只垂死的虫子一样缓缓挪动上来。

一同蠕动的还有周围，那万千朵活过来的“青莲”。

哦。

原来那不是青莲，而是无数被冻得青紫开裂盛放如花儿般的人骸。

就连更远处，那些个被冻得皮肉内脏外翻，嫣红如鲜血凝固般的“赤莲”也如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看着憨态可掬，煞是喜人。

尽管已无头躯之分，已被冻得和冰壁粘连至不分彼此，它们依旧撕裂残躯，拔地而起，赶大集似的要靠过来，来品尝着天赐的美味佳肴。

……

青红夹杂的花海淹没了机器人们。

但是躲在大本营里的留守者可没空再去确认结局——它们自己正忙得团团转。

在陈泽的镇压和领袖的调度下，绝大部分发疯者都被牢牢束缚住。

这并不困难，毕竟疯了的机器人皆已丧失调用各种部件模组的能力。

但仍有源源不断的新发病者，让领袖颇为头疼。

“那些莲花。”此时沉默许久的陈泽终于发话，

“根源就是那些怪物。”

“必须铲除……或者驱散它们才行。”

领袖领命而去。

一支队伍拖拖拉拉的被集结起来。

只因在集结过程中，要么有新发病者需要派人镇压，要么就是集结到一半的队伍中也出现了发病者。

恶性循环。

几番折腾下来，远处赶去分食盛宴的青莲红莲已经摇晃着返回，像是吃撑了肚子一样，时不时跌倒。

它们这么一接近，火箭内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发病者数量急剧暴涨。

焦头烂额的领袖看向陈泽。

后者看向了那些被束缚起来，仍在不断挣扎的发病者。

“领袖！”有亲近的反抗军长官冲上来请示道，

“该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全得完蛋！”

“不……不要再镇压了。”领袖竭力扭过头去，

“来不及了。”

“必须把所有发病者都……”

“啊啾啾！”这名反抗军长官倏地惨嚎起来，一身触臂皆如碰电般狂抽不止。

陈泽眼疾手快地将其一炮轰趴，再将亮光闪烁不已的领袖反手卷了回来。

正在此时。

轰隆隆……

有被镇压的发病者误打误撞开启了武器模组，立时引起死伤一片。

“全体听令！”领袖竭尽全力吼了出来，

“所有发病者……”

它的声音冷若坚冰，

“……就地清除！”

……

“八千七百二十一。”领袖如是点数道。

还完好的机器人们默然无言。

它们刚刚才亲手处决了八千多位同胞。

但周遭不怀好意的花海并不打算留给这群可怜人默哀的时间。

在几朵尝了鲜的红莲带领下，青莲们开始主动逼近庇护光罩，时不时伸出冻僵的肢体触碰一下。

“啊啾啾！”……

便滚落满地残肢碎屑。

底层的光雪仍未涌上来。

领袖和陈泽相视一眼，前者接着带领海量的机器人冲出了庇护光罩。

偌大的火箭内，几乎只留孕妇们独守。

……

这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怪物们比想象中要好对付，粒子束一割便能将之轻易分尸，就连最上不得台面的空气炮都能造成有效杀伤。

但是外面太冷了，冷得机器人们行动迟缓，冷得等离子电浆的形态受限，几乎射不出像样的光炮。

“好冷……好冷啊……好冷啊啊啊啊！”……

有能源模块受损的缺族机器人冻得原地直哆嗦，好像自己不是钢铁造物，而是血肉之躯。

此时忽有一道亮影笔直撞来。

恍惚间它瞧见对方的机体完好无损。

全族？！

意识朦胧的它起了个激灵，就要举起炮口，却因能源受限而难以完成这简单的动作。

“不——”

它下意识地喊出了声，眼看着对方径直将自己撞飞，落入了一整圈全族的包围当中。

啪！

机体沉沉落地，边上的机器人立马伸出线缆为它充能，其余人则围作一圈警戒。

“你们……”

电量渐涨的同时也让这台缺族的思维清晰起来。

周围忙碌的场景让它感觉极不真切。

曾经势如水火的全族和缺族，往日里见面巴不得将对方大卸八百块的死敌，如今居然在……

当！

一声巨响，帮助它充能的机器人竟直挺挺倒了下去。

它连忙起身查看，只见对方身上多出了一个凹陷大坑，坑内正躺着一枚冻得梆硬的眼球，末端连着的大簇神经还在如蠕虫般不断扭动。

防御圈就此出现了缺口。

一朵急不可耐的赤莲立刻绕了过来，莲心一开，剩下的半颗眼珠子便蓄势待发。

而慌乱的全族机器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除了这台被救助的缺族。

咻——

爬满血丝的红眼球当空射来。

它毫不犹豫迎了上去，挡在曾经的仇敌身前。

……

花海深处，领袖同样陷入了苦战之中。

机器人们能离开大本营外出而不被侵蚀殆尽，全依仗陈泽所给予的庇护之力。

而其中又以领袖为最，因此它当仁不让地冲杀在最前线。

在哪里……在哪……到底在哪里呢……领袖拼命寻找着关键所在。

咻，咻咻咻——

数枚眼球刁钻地自视野死角飞来。

啪！

领袖一个急停止住步伐，转而张开合金巨盾。

砰当当当……

再回以一发匆忙蓄能的粒子束流炮。

轰隆隆隆隆——

火光漫天。

但这还不够。

领袖犹如一道箭矢自火海蹿入了花海。

多年的作战经验让它察觉到，这些怪物的行动太过有序。

虽然看着癫狂如斯，实则却如一汪变幻莫测的湍流，每每当它想要突围时，便会被猛然加剧的攻势席卷冲回，困在其中。

背后一定存在指挥者，要么混在其中，要么在远处作壁上观。

在哪……究竟在哪……

领袖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出破绽，但身后遥遥响起的惨叫却声声似箭，扎得它心乱如麻。

因而视野之内似乎又开始趋向朦胧，一切景象模糊了界限……青色的花，赤红的莲，它们相互交融着，只余色彩彼此流淌，就此重构成一幅崭新的画卷。

这是一台秤。

它看清楚了。

天平的一边托盘黑得可怕，什么也看不清楚，正沉沉往下坠。

而另一边则盛满了同胞们的悲鸣，残破的机体，还有熹微的亮光……

天平正在倾斜。

领袖分明看到，无边的黑暗即将压垮一切，压垮自己乃至所有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