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入梦几多回(11)

作者:林啸也 阅读记录

所有人都等着这个小少爷再也撑不下去,哭着鼻子去他爸妈坟头告状。

可他只是拍拍身上的土,不卑不亢地站在台下,朝那些老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伯,小岛不懂规矩,抢了你们的生意,烦请各位叔伯别和我一个弹琴的计较,动怒伤身,不值当。”

“你们没了这单买卖还有大把生意可做,但我没了,就是个死。我爸妈还在时并没有对不起各位,在场光是和我爸借过资金周转的,一只手就数不过来,望你们看在他们泉下有知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小岛感激不尽。”

那时业界对于沈月岛的评价还是褒大于贬的,说他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坚韧不拔云云,不少前辈都欣赏这个后起之秀。

可不久之后,他去了一次草原回来,就心性大变。

疯狗一样见到生意就抢,见到利益就撕,手段光明正大或肮脏卑劣都有。

从天真臭屁的小孩儿变成獠牙怒目的恶犬,只过去短短两个月。

当年欺压他的那些叔伯一个两个排着队地被他连根拔除,有脑子灵光的就找来媒体,拖家带口地来他面前哭惨,求他高抬贵手。

沈月岛却只是笑笑:“起码你还有一家老小,还有爱人陪伴,我呢?”

这件事被媒体添油加醋大肆报道,沈月岛的风评就此每况愈下。

有人揭秘他为了拆迁逼得老百姓跳楼,有人宣扬他为了生意把小老板逼得抱着老婆孩子自杀,还有人爆料他压榨员工致使其抑郁。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多是谩骂。

沈月岛从不解释,也不愤懑。

不管别人往他身上泼多少脏水,他还是像那天被踹下台时一样,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用单薄的肩膀撑着沈家。

他这一路摒弃了太多东西。

所有能让他快乐的关于贪嗔痴的诱惑,一切会让他变得脆弱的爱恨羡妒。

他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像贺兰山上的鸟,永远静默,永远知道自己的航向。

所以对于十八岁的沈月岛来说,阿勒并不只是他的第一位和最后一位爱人,还是他美好纯净的少年时代结束前,最后一场烟火。

自那之后,他孤独无依的后半段人生,举目四顾,只剩下平静的绝望。

-

独处时间并没能持续太久。

饶是沈月岛已经尽量减少了喝水的量,还是在起床没一会儿后感觉到小腹酸胀。

刚想叫小亨过来,楼下就响起一阵喧闹。

像是有人受了伤,佣人们急得小跑起来。

沈月岛听到陆凛喊管家去叫医生,紧接着,类似靴子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嗒嗒”的脚步声,一下、两下、三下,越来越近……

声音结束时,一个男人推开了卧室的门。

“醒了?”

他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手臂、胸口、腹部全都是壁垒分明的肌肉,一双马靴紧裹着长腿,头顶几乎顶到了门框,大步流星走进来时带起一阵沙土混合着青草的热烈气息。

那是阿勒跑完马后常有的味道。

沈月岛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地呆怔住了。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人,嘴唇翕张多次却说不出话,只感觉心脏被一股大力狠狠攥住,呼吸变得困难受阻,眼前的时间和画面如同热铁猛的浸入冷水,瞬间定格。

随着眼眶愈发湿润直到微微发烫,他所看到的一切都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阿勒站在门边,看着他笑,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拭颈间的潮汗,擦完随手扔到一边,走到他面前,用手里质地粗糙的马鞭挑起他的下巴,顶了两下,道:“回神。”

两个字残忍地响起,梦境被瞬间击碎。

沈月岛怅然若失地反应过来,这分明是霍深的声音。

比阿勒的更哑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岛:队长,小马朝我尥蹶子。

霍深:……

小岛:队长,你的小马朝我尥蹶子!

霍深:……

小岛:狗东西干什么不说话!

霍深(一巴掌拍在他pp上):为什么今天不撅起来?

【小剧场里的,都是18岁的小岛。ps:宝宝们觉得打扰的话可以右上角关闭作话,这样就看不到小剧场啦。】

第6章 你要多吃一点

“眨眨眼,睡傻了?”

马鞭顶在脸上,沈月岛抬起手,在眼睛上一抹而过,带去那几滴堪堪掉落的泪。

“刚杀完人回来啊,一身血味儿。”

他只用一秒就修复好了噎人的堡垒。

霍深哼了一声:“怎么,熏着你了?”

“没,想问问你有没有记得埋尸呢,没埋我好抓紧时间报案。”

刚说完就被他掀开被子,搂着腰一把抱到怀里。

“嘿——说了让你慢点儿!”

沈月岛猝不及防又跌进他怀里,又差点拿嘴撞到他的脖颈,又把长发盖了人一脸,气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可还没等骂出口,他就感觉掌心一层黏腻。

抬起来一看,满手的血。

霍深背心上有一道被割破的口子,一只手那么长,混着沙土往外渗血。

看来受伤的是他。

“原来霍会长不是杀人的,是被杀的。”

“嗯,骑马摔了,撞到栏杆上的铁丝了。”

医生还没来,小亨说沈月岛醒了,霍深怕他等不及就先上来带他上厕所。

把人放到马桶上,他拿过花洒,捏着沈月岛那只沾血的手小心清洗。

温热的水流慢慢滑过手心,五根受伤的指尖被他热热地握着,不让沾到一点水。

从沈月岛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霍深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优越的眉骨却被一条浅褐色的旧疤破坏了美感,再往下,那双乌黑的眼睛中倒映着的全是自己。

他默默叹了口气。

“我是瘫了,不是废了,一时半刻还忍得住,下次不要跑那么急。一不小心摔个狗吃屎破相了怎么办?理事会那帮人还不得笑话死你?”

霍深懒得理他,把他手擦干净后就捏在手里,掌心软绵绵的非常好摸。

“我要是真杀完人回来,你准备怎么办,报警抓我吗。”

“哪能呢,像我这样知恩图报的大好青年,当然是等你血流干再报警了。”说完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玩你自己的去。”

“可你还欠我三年的十指相扣。”

霍深抬眼看向他,乌黑的双眼就像可以刺穿一切的冰刃,将沈月岛钉在原地。

沈月岛灰溜溜地移开视线:“你见过谁家死对头十指相扣……”

“那你见过谁家死对头给对方把尿?”

他连这种话都能用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说出口,仿佛只是在讲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

沈月岛偷偷红了脸:“你闭嘴吧。”

霍深睨他一眼,起身走到洗手池边,哗啦拧开水龙头,帮他挤牙膏。

沈月岛昏迷这一周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包括洗澡换药按摩,从没让别人近过他的身。

霍深不喜欢任何人碰他,尤其是头发。

草原上的儿女都留着长发,对他们来讲那是极其私密的存在,互不相识的异性要是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头发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因此帮爱人梳头就变成了他们骄傲的特权。

结婚前的神圣仪式是互相剪下一缕头发,绑在一起挂在柿子树上,寓意生生世世。

遗憾的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

-

洗漱完换好衣服ⓝ₣,医生正好也来了。

沈月岛一副关心至极的样子:“快去处理伤口吧,一会儿血都流干了。”

霍深偏不让他如愿:“就在这弄,再下去一趟又得疼出一身汗。”

“哟,你还怕疼啊?”

霍深蓦地一顿,转头看向他:“我不是肉长的吗?可以随便扎来捅去?”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可沈月岛却从中听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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