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的时间，他的少年已成长为能独挡一面、精神独立的人，他确实认为他已然具备抗住风霜的能力。

但他当然不想让那些曾让周泽自卑、痛苦的往事被翻将出来，变成苍蝇聚臭蝼蚁聚膻的一场狂欢。

夜风掠过山顶，经年的大树倔强地挥舞着尚且全盛的叶子，沙沙声应和着山涧里汩汩的溪流声，本是一处净化灵魂、洗净痴嗔的妙地儿，奈何室内的两人执念都太深。

良久，老人开口缓缓说道：

“程先生，我一直对你很客气，你对周泽的那些好甚至很打动我…

对你的了解越深就越让我觉得遗憾，如果你和周泽能一直保持像兄弟一样的关系，我真的愿意把你视作半子。”

他顿了片刻，把上一段话补充完整了：“我知道你不在乎利益，但我能给你的一定超乎你的想象。”

老人对扔出去的这颗“枣”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但总要试试的。

程续淡然道声谢，没对他的提议做任何评论。

……

一招招地送到对方跟前，全都像刮在冻湖的风，连尘没有扬起半分，老爷子也不急躁，循序渐进规劝道：

“程先生，离开周泽吧，我真心诚意奉劝你，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得不到时才是最诱人的，别羁绊他，别让他失去选择，未来生厌时恨你。”

并不是很明亮的灯光，程续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身后是揉着细碎微光渐渐晕开的夜，映在灯光下的脸并无异色，但起伏的胸腔和一瞬微缩的瞳孔暴露了他的情绪。

老人这段话实实在在击中了他的心。

他怕的，他怕时光过于残忍将再好的爱情最终变成丑陋的样子，他怕代价太大，再多的爱也弥补不了周泽的失去。

“我就想说…除了这个，我都可以，你别被其他任何的事情羁绊住”

不由得想起周泽昨天离开时看向他的眼神，还有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程续的心定住了：

“不会离开，这一次，我要留在这里，让他来做选择。”

“周泽根本没有选择，至于你…”老人笑笑，似乎耐心殆尽：“或许也没有。”

……

从出发到回到家楼下，这一趟不过一个半小时，但程续却觉得心力交瘁疲惫到极致，他说了他想说的话，但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甚至接近的都没有。

周老爷子洞悉人性，只言片语道出了程续一直以来的顾忌——他不想周泽因为他，过早成为一枚“弃子”。

年少时可以为爱痴狂，为爱不顾一切，但一个被社会充分历练过，对自己的人生有目标有要求的人，想要的，也许就不仅仅是爱情了。

周家不是一个普通的富裕家庭，家族产业涉及地产、金融服务、IT甚至矿产，这是一个稀有的平台，可以借此实现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梦想。

程续原本的计划是等到周泽三十岁，等到他可以指染家族信托，有能力接管家族生意，也足够成熟到可以评估爱情和事业的得失时，再表露自己的心意。

但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他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看到电视上周泽和Mark的亲密互动，他根本按耐不住。

“风雨兼程”地回到江中，孤零零守着那个在他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刻，曾经给他“遮风避雨”的“窝”，极目之内全是两人过去的回忆。

为了给老程“挣”医药费，没日没夜趴灯前苦学的周泽；

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每天早起掐掉闹铃准备早餐的周泽；

轻度洁癖，却风雨无阻在乌糟糟的菜市场转悠的周泽；

老程去世后在天台抱着他痛哭的周泽……

回忆就像赶着趟地来复仇，动不动就自行拓展到被他拒绝、被他冷眼相待、甚至最后被他全盘否定情感后，少年绝望、无助、万念俱灰的脸。

他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对方全部的深情和心酸。

杭州一行，借着点酒劲儿，借着点对对方情感的窥见，他忍不住招惹了他，招惹也就算了，还把人惹急了。

一切的一切就这么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序幕，他不知道等着他们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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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恋爱脑的周总

“周总好！”穿着套裙妆容精致的前台姑娘起身向推门而入的周泽问好。

不同于绝大多数时间里的冷峻，这位《莫瑞》有名的高岭之花嘴角挂笑回了一句：“早！”

恭恭敬敬朝他颌首，前台妹妹在确认他进入办公室并关上门的刹那点开了一个名为《Z族》的群：

冰山美人对我笑了，五年了，本姑娘的美貌可算撼动了他的凡心。

迅速有人跟帖：对我也笑了，昨天。

还有我…

终于有人逼近了真相：“美人”这是恋爱了吧，心情好得对着门板都能笑半天。

此时此刻，一众人嘴里的“冰山美人”正在和他的准男友聊天：

我已经三周没有见你了，不要告诉我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足足十分钟没有等到回应，他自说自话道：有意见其实可以提的。

又过了十分钟，程续回到：你做得很好。

神TM做得很好？

恨不得把手机摔了，周泽愤然起身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深呼吸数轮后给对方发微信道：集采招标一直出差，如果今天能把手里的事情了结，我是能抽空干点私事的。

说想我，让我去看他啊，周泽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一颗心猫抓一般急躁。

没回，居然没回。

……

笃笃两声，营销总监李哲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周泽瞥一眼屏幕，强行把脑子调整到工作频道，指指办公桌前的沙发道：“坐，顺利吗？”

“挺顺利的”，李哲看他一眼，“你脸色不怎么好啊！”

脸色能好吗，对象都不回信息。

周泽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从未在意过外貌的人不知怎么就有了容貌危机，“是不是显得没精神？”

对着这个当初入职给自己做师傅的人，他是非常松弛的。

没预料这对话的走向，李哲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一身正装英俊得不似凡物的老板，调侃道：“很精神，放心吧，这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吧？”

是不是姑娘就没法辩解了，周泽春风得意的笑笑，臭不要脸道：“这个人喜欢我很久了，最近我确实打算给他个机会。”

秘书送来两杯咖啡，两人很有默契的喝两口进入了正题：

“西南的总代签给谁？”

“给康亿吧，毕竟今年的竞价还靠他们，对了，上次那个铂金包给他老板，让他带给他姐，难听的话让我来讲，你把好听的送到就行。”

“湖北那个哥们儿要求太高了，我都觉得有点坏规矩”

“忍吧，他想要啥都给他，今年这几个省的一类目录，只有他能拿到…”

足足两小时，两人将手里重要的事儿都碰了一遍，李哲离开时顺理成章问：“对了，亿康的老板今晚在深圳，想约你一起碰一下…”

“今晚不行”，《莫瑞》的工作狂一号选手拒绝了和重要合作伙伴喝酒的安排，面带难色解释道：“下午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吧，我已经晾人三周了，今晚再不见我估计他得发狂…”

眼看着一向英明神武的周老板被迷得五迷三道，已经降智到每隔几分钟就得卖弄的地步，李哲面带忧色的离开了。

……

连续做了五台手术，精神高度集中的九个小时，程续累得神志都不清醒了。

这个社会把医务人员统称为白衣天使，赋予他们温柔坚韧的职业特性，殊不知，每天和死亡交手的人需要的往往是一颗冷硬的心。

冲凉换上便服，程续迈出更衣室的同时翻看着手机的留言，周泽的微信置顶：我在停车场等你。

时间显示是一小时十五分钟之前了。

不过一个平常的傍晚，程续顶着稀星朗月大步奔向自己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