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20)

是厉腾。

她步子顿住,退到一堵木墙背后。

壮汉骂骂咧咧:“厉哥,您不是说这几天特殊时期,什么东西都不许进不许出么?这老东西刚才洗衣服,故意让这件顺着水往底下流。”他把一件破旧的纱笼裙递给厉腾,说:“我一下就给捞起来了!您看!”

阿新婆婆一个劲地抹眼泪,“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一把老骨头,年纪大了手又有毛病,洗衣服的时候总免不了会弄丢几件。真不是故意的啊。”

“都给老子闭嘴。”

厉腾低斥,眯着眼睛端详那纱笼一眼,然后弯下腰,递还给阿新,“拿好。别又弄丢了。”

阿新接过衣服连声道谢,站起身,忙不迭地走了。

阮念初眸光微闪。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阿新婆婆起身离去时,似乎看了眼厉腾一眼,目光很深。

阿新婆婆离去后,方脸汉子挠头,看向厉腾,“厉哥,就这么让她走了?”

厉腾斜眼瞟他,“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壮汉听出他语气不善,讪笑了下,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厉腾咬着烟在原地站片刻,眯了下眼睛,也转身离开。

这晚的第一个小插曲,就那么过去了。而第二个小插曲,发生在半夜时分。

阮念初猛然从梦中惊醒。

枪声,近在咫尺的枪声,将丛林森寒荒凉的夜撕裂。砰砰,砰砰,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神几秒,飞快下床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整个营寨风平浪静,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黑影背对她所处的位置,扣动扳机,子弹陷进靶子里,声响震耳欲聋。

一群暴徒们都在被窝里抱怨,“妈的。厉哥多久没大半夜练枪了?干嘛呢。”

上铺的接话安慰,“明儿头回见大老板,可能紧张吧。”

有人低咒:“这鬼日子。”

……

阮念初安静地站在窗边,耳畔,枪响突兀,断断续续,随着微冷的夜风散落到未知的远处。

*

下半夜的时候,厉腾回了房间。

进门就看见阮念初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关上门,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水,扫她一眼,痞里痞气地揶揄,“睡不着?要不聊两句。”

她低眸,手指抠了下斑驳的木头桌面,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就逗逗她。半刻,放下杯子,把凉席被单往地板上一铺,然后脱衣服睡觉。

刚躺下,那姑娘忽然低声开口,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厉腾顿了下,转眸,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蛋上。

他很冷静,“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阮念初静了静,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你刚才的枪声停顿很有规律……我知道一种东西,叫摩斯密码。电影里,各国警方和军方,都会用它来传递信息。”

室内静了几秒钟。

突的,厉腾竟低声笑起来,然后起身,拖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弯腰,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她也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他。

两道视线就这么在空气中交汇。

短暂的死寂后,他欹近她,语气如常,眼神却冷得危险。他说:“姑娘,电影看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10章

阮念初心下一沉,声音带着些微颤音,“……这句话,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承认了。 ”

厉腾嘴唇紧抿,不吭声,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像能在她脸上戳出几个窟窿。

短短几秒,无数念头从阮念初脑子里飞闪过去。她蹙眉,也朝他靠近,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问:“你是警察?”

厉腾却忽然笑起来,挑眉,“真当拍电影儿呢。”

“是不是?”她追问,同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头找出破绽和蛛丝马迹。然而下一瞬,他便将视线移开了。

“不是。”

“真的不是?”

厉腾拿起手边的打火机,“噔”一声,火苗在黑夜中吞噬了烟。他抽着烟,语气冷淡而随意,“不是。”

话音刚落地,阮念初的眼睛就红了。她别过头,没再说什么,默默上床面朝里地躺好,手捂住嘴。

从厉腾的角度瞧上去,只能看见姑娘细弱的肩在无声抽动,幅度很小。

他眯了下眼睛,深吸一口,火星子直接从烟中间烧到烟屁股。

半刻,他随手把烟头丢出窗户,拿脚拨了拨地上的被单,铺平了,躺下。竹木屋外,月亮出来了,月光钻进屋子,一室简陋笼上清辉,竟也别有番美态。

厉腾曲起一条胳膊枕在后脑勺底下,半阖双眼,道:“我不是警察,很失望?”

床上的人没答话,一个没忍住,抽搭进满口凉气。

他听见了,没由来一阵烦躁,眉拧成川,极低地喊她名字:“阮念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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