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178)

“贺兰羯……就是……”

“嗯。”边令白有点落寞地看着院里,说,“再过七天,就是七月初七了。所以你懂的,边叔我连那刺客都收留了,实在是再没有退路。我不及早对付牧家,牧家迟早也要对付我。”

段岭心想牧家现在就在对付你,后知后觉果然要不得,嘴上却说:“叔,你不必怕他,把宝藏起出来,咱们有的是钱,连军饷也不必了。”

“唔呼呼……”

边令白喝着粥,摇头苦笑。

段岭又问:“贺兰羯为什么要杀先帝呢?”

边令白说:“倒是不知,这厮乃是……”说到这里,段岭提起一颗心,边令白意识到差点失言,改口道:“……亡命之徒一个,刺杀先帝后,他先是逃到西凉,西凉不敢容他,才又逃到潼关内,唉——”

边令白唏嘘得连段岭都替他觉得沧桑,他很想再问下去,但问长问短,反而容易引起猜疑。

吃过饭,边令白朝段岭说:“得,府上就剩咱叔侄俩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待会儿我叫你,咱俩踏青去。”

段岭知道边令白想去看看他的藏宝被动过没有,于是一口答应,正要走时,边令白又朝他说:“你还有叔叔没有?”

段岭摇头,说:“赵家都没了。”

边令白说:“以后我就是你亲叔了,对外咱们也这么说,就说你是我从兄的儿,来潼关投奔叔的。”

段岭感激点头,心想我亲叔正在西川,你小心做了鬼被我爷爷揍死。段岭一宿未睡,实在困得不行了,便先回房去躺下。这一觉睡下去,登时就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梦里又听见了那首相见欢。

说也奇怪,段岭已经听过四个人吹这曲子了,郎俊侠、寻春、李渐鸿与武独,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上京名堂的那一天,以及来到西川时,万籁俱寂,寂寥顿生,倚着门听见武独曲声的那次。

郎俊侠。

每次想起这三个字,段岭都会一阵颤抖,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起这个人的相貌,也不愿去提起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却没有抱到武独,睁开眼,感觉到笛声似乎真的存在,然而刚一醒来,声音便停了。

武独不在。

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离开武独,从前睡醒时武独一直都在,也许在房外练拳,也许在院子里浇花,也许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现在他一睁眼,房中便空空荡荡的,尤其是夕阳西下,令他莫名地有点心慌,今天是第一天,还有六天。

段岭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院子外头,秋天来了,潼关的秋天有股萧瑟味道,树叶在秋风里哗啦啦地响,第一波黄叶飘了下来。

“武独……”段岭自言自语道。

“想什么呢。”武独蹲在床脚,突然开口道。

段岭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还没走?!”

“嘘。”

武独穿着一身夜行服,颀长食指竖在唇前,打量段岭,目光游移。

“我还是不放心。”武独说,“要么一起走吧。”

段岭说:“不,不行。”

“太危险了。”武独皱眉道,“实在放心不下。”

段岭说:“这么走了,边令白又怎么办?”

武独答道:“我在他的粥里下了一剂七日癫,七天后他就会发羊癫疯,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死,我们一起回去,来得及。”

段岭说:“万一牧相另有安排呢?贺兰羯还会回来的。”

武独说:“万一你被他发现了,死了,我怎么办呢?”

段岭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地一阵悸动,武独那表情却十分冷静,丝毫没有平时不耐烦的样子,段岭知道他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事,每当武独认真起来,就是这副模样。

武独微微地皱着眉,又说:“我从厅内出来,先是在粥里头下毒,看看他喝了不曾,怕我一走,他就对付你。”

“你看,现在也没有事。”段岭朝院外望,朝武独问,“他做什么去了?”

武独答道:“他在与费先生说话,很快就过来找你了。”

段岭说:“你记得那句话么?先帝告诉你的,有些事,哪怕明知必死,也要去做。”

武独沉默了,他的眼睛非常深邃、漂亮,眉毛微微抬起,看着段岭。

“你胆子很大。”武独笑了起来,说,“可是你百密一疏,仍漏了一件事,想起来了么?”

“什么?”段岭茫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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