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90)

“父皇当年体质便不大好。”李渐鸿说。

李衍秋站在角落里,透过窗格朝外看,黄昏时的光芒一条一条地射进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常与三哥你在那把椅子前追着玩。”李衍秋说,“一眨眼便这么多年了。”

“你当皇帝吧。”李渐鸿说。

李衍秋说:“你当。”

李渐鸿:“你当,不许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李衍秋无奈地摇摇头,李渐鸿却笑了起来。

“三哥有一个儿子。”李渐鸿说,“你见了他,定会喜欢。”

“藏在什么地方?”李衍秋问。

“上京,过得几日,待你登基了便去接他。”李渐鸿说。

李衍秋答道:“定将视若己出。”

李渐鸿点点头,兄弟二人沉默良久,李衍秋又说:“要迁都了?”

“西川终究是牧家的地盘,便留给牧家吧。”李渐鸿沉声道,“当初迁来西川,我便是一直反对的。”

李衍秋说:“你须得提防他。”

“眼下万万不能动他。”李渐鸿说,“新朝未稳,川中士族盘踞,只得先行蛰伏。”

李衍秋长长叹了口气。

李渐鸿吹了声口哨,在殿内显得尤其突兀,外头有侍卫推门进来。

“将那家伙带进来。”李渐鸿说,“也是时候了。”

李衍秋说:“你本该放任昌流君杀了他,何苦呢?”

“不想再杀了。”李渐鸿疲惫地说,“这一路,杀的人够多了,牧家想不想对付我,也不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不片刻,手下将武独带了进来,武独一脸青肿,身上的伤都包裹住了,手上缠着绷带。

“说吧。”李渐鸿靠在龙椅上,李衍秋坐在一旁,看着武独。

“你的话,决定了谁活,谁死。”李渐鸿闭着眼睛,“包括你自己的一条性命,说。”

武独沉默注视着地面的白玉砖,白虎纹栩栩如生。

“我留你一条命,不是想看一个哑巴。”李渐鸿说,“赵奎的计划里,牧旷达参与了多少?”

“没有。”武独说,“忘悲大师有一名徒弟,也是杀手。”

“牧旷达说的?”李渐鸿问。

“将军说的。”武独答道,“他想请此人来对付陛下。”

李渐鸿问:“牧相答应了没有?”

“没有。”武独答道。

“拒绝了没有?”李衍秋又问。

“也没有。”武独答道。

李衍秋笑了起来,说:“当真老狐狸。”

“还有什么?”李渐鸿说,“若是我部下,这么问一句答一句,说不得问到第二句,脑袋便会被我斩下来。”

武独答道:“从头到尾,他只说不做,没有证据。但他确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若能定罪。”李渐鸿说,“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死了,罢了,且先留他一命。”

武独抬头,看着李渐鸿。

“你走吧。”李渐鸿说,“随你去何处。”

武独退后一步,犹豫不决,其时,殿外大门洞开,信使气喘吁吁地冲进,跪在殿前,双手捧军报呈上。

“元人南下,十万骑兵围困上京,耶律大石求援!恳请陛下一解上京之围!”

李渐鸿刚回西川,后院突然起火,一时间竟令他不知所措。

元人来得实在太快,赵奎前脚刚把戎防军抽调走,元人便长驱直入,打进了辽国领土,更麻烦的是,辽人几乎毫无抵挡之力,胡昌城以北的领地大片沦陷。中京已派出军队前往支援,耶律大石火速召回李渐鸿借走的军队,希望他能一救燃眉之急。

“臣以为,不可出兵。”牧旷达说。

西川金殿等了将近十年,终于等来了一位所有大臣都得俯首帖耳的主事者。

然而李渐鸿未曾皇袍加身,那脾气与历任皇帝也有所不同,大臣们逃过一场来自赵奎的清洗,极尽忠诚地劝说他此时正是一举拿下辽元的最好时机——理由很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淮水之战以来,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元辽大举开战的机会,当年上梓与京师大仇未报,怎么能擅自出兵?

退一万步说,把借来的辽军还回去,也就是了。

不能失信于耶律大石,让天下人耻笑,那么慢点去,总是可以的吧?

陛下您为耶律大石守住了上京城,辽人报恩,乃是天经地义。

……

李渐鸿只是不耐烦地听着,眉头拧成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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