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152)

小火上加热出来的牛奶,和微波里草草转一圈出来的,确实是不一样的。

身边的人若有若无地发出一声极舒服的喟叹,朦胧间似乎有人抱住了他,但这并没有触动魏谦衰弱而敏感的神经,他睡着了。

关于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魏之远没听他透露过只言片语,他当然是关心的,但是克制住了自己,在这个时间和场合里只字未提、分毫不问——因为魏谦的焦虑并不会因为倾诉而减少一分。

魏之远只是非常巧妙地搭配了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甚至是可以暗示出的错觉,编了一个“家”给他。

不是一栋房子,甚至不是社会意义、伦理层面上的家,不是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需要“当家”的家。

是眼睁睁地隔绝了寒风凛冽、暴雨瓢泼的地方。

是风雨兼程的旅人宛如归宿的落脚点。

一夜好眠。

第二天,魏谦被自己那久做摆设的闹铃叫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客厅里传来宋老太拖拖踏踏地练习走路的声音,魏之远早早地出门查资料,小宝也去上课了。

魏谦匆忙地起床洗漱,餐厅里放着烤好的面包和煎得黄澄澄的荷包蛋,而头天晚上他放在桌上的安眠药药瓶被魏之远拿走扔了。

从那以后,魏谦再也没有买过安眠药,也再也没有需要过。

第五十章

老熊是个非常超前的人,他喜欢自由民主有事好商量的氛围。而随着他这个创始人的公开让位,魏谦却成了整个公司的独裁者,旧有的三会一层七嘴八舌的审批讨论制度很快名存实亡。

用林清的话说,自从魏总变成魏董之后,他这个人的恐怖程度,也跟着鸟枪换炮地从“喷嚏大魔怪”水平升级到了“比克大魔王”,原本人性化、层级扁平的公司就像一片脆弱的肥皂泡,被他一巴掌就摧毁了。

魏谦接任不到一个礼拜,整个公司变成了一个机械运转的集中营。

而在这样如同纳粹的重压之下,工作效率竟然几乎是以前的两倍。

人事部门午休时间关起门来内部讨论这个结果,林清总结了原因:是因为每次魏董冷冷地逼视着耽误他事的人的时候,那目光都能让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从魏谦办公室接出来的内线人称“午夜凶铃”,电话接起来,那位一句没头没尾、简明扼要的“到我办公室来”,更是恐怖如同“阿瓦达索命”。

要提交给债权人的材料被魏谦连续打回去要求重写了二十多遍,只把投资、财务和预算部的三个部门经理写得几欲以头抢地、杀身成仁。

他们要加班,行政和人事这些后勤部门就要协同,整个总部连前台都只敢溜边出门买饮料。

就这么着,连轴转了半个多月,没日没夜,平均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

至于……周末?那是什么?能吃吗?

终于,最后一版在魏谦那得到了勉勉强强的认可。

“新上任的老板是变态”这个认知,如同基石一样地铸造在了每一个员工心里,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最后竟然都没辞职。

危机降临的时候,变态比宽厚的领导人管用得多。

一个多月后,魏谦带着三胖和两个部门经理辗转了几个债权人,经历了数次谈判。

结果是成功的,魏谦把还款期限拖了一年。

代价是他把目前手里在建的项目公司股权,几乎全部抵押了出去。

用三胖的话说就是:“这下可好了,咱们从死刑变成死缓了——哎,那不你们家小远吗?他怎么到这来了?”

魏谦让人把车停在公司写字楼下,探出头来问:“你怎么来了?”

魏之远从自行车上下来,把一个饭盒从车窗塞到他手里:“我下个礼拜要跟一个老师去外地开个研讨会,可能得周末才能回来了,每天做什么,钟点工阿姨那我都交代好了,她的工资和买菜钱我都付了,你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就放在门口的小篓里,她会去拿。家里平时的日用品我也都多买了一份备好了,奶奶平时吃的什么药,我按顺序排好了,每种拿几片我都写好贴在药瓶旁边了,小宝要是不在家,你给她拿一下,一天三次。”

魏谦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魏之远交代的一大堆事虽然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但听在耳朵里真是觉得又琐碎又麻烦。

“你要记得按时吃饭,”魏之远说,“我买了一箱牛奶放在冰箱里了,喝的时候热一热,别喝凉的。”

魏之远嘱咐完,才好像才想起有别人在场一样,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其他人笑了一下:“哥,三哥,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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