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168)

魏谦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就再没了下文。

他不想说话,魏之远看得出来。

他肯半夜开车穿越大半个城区来接自己,却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两句话。

魏之远靠在座椅背上,周而复始的无力感漫过了他全身,他想,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魏谦没去公司,开车送魏之远去机场。

魏谦替他拎了一个箱子,一路沉默地把魏之远送到了海关口,把箱子竖在地上放好,难得正眼看了魏之远一眼,跟他说了一句话:“走吧。”

说完,他就好像摆脱一个沉重的包袱,转身就走,似乎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魏之远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能……能让我抱一下吗?”

魏谦垂下眼,目光落在掐在自己胳膊上那只近乎痉挛的手上,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把魏之远的手扒拉了下去,就这么一声没吭地转身走了。

他就是这么的铁石心肠,只要是拒绝,就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当魏之远独自走过海关的时候,他似乎觉得整个国门都在自己身后关闭了,难以言喻的孤独从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反射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可是他不知道,魏谦其实并没有走远。

魏谦独自在候机大厅外面徘徊了一阵,抽了根烟,然后重新走回来,找了家快餐店坐进去,点了一杯饮料,一直看着手表,等着魏之远的航班顺利起飞。

当他独自一人时,冷漠的表情终于破裂开了。

在魏谦的印象里,魏之远永远是那个细胳膊细腿,会窸窸窣窣地钻到他怀里的小崽子,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小东西掉第一颗牙的样子,哭着求自己卖了他的样子。

魏谦甚至参加过几次魏之远的家长会,那是个好差事,因为只要正襟危坐地装深沉,等着老师表扬就可以了,永远不用像当小宝的家长时那样,随时准备着被数落一通。

多好的孩子。

可现在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呢?魏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魏之远,一直以来只能冷漠相向。

他也知道这样的处理是不恰当的,魏之远从小就是个那么敏感的孩子,每次他眉头才轻轻一皱,小孩总会第一时间噤若寒蝉起来,不管是谁的原因,魏之远都会先小心翼翼地自我反省一番。

魏谦能想象得出,自己这样有多伤人心,可还能让他怎么办呢?

机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匆忙往返的人,快餐店里放着某一首吉他伴奏的外国歌曲,像是一场无人知道的离别。

那小崽子……就这么走了。

魏谦叹了口气,推开空空的饮料杯,站起来离开了。

小宝考上了南方的一所艺术院校,去那边住校了,现在,小远也走了。

隔壁麻子妈的房子始终空着,他定期叫人打扫,好像她还会回来似的。而三胖和林清结婚了,从父母那里搬了出来。

他的家,他的邻居,似乎都空了。

很多年前,魏谦和三胖东拼西凑地数着积蓄和补偿款买房子,带着自己永远脱离了棚户区的兴奋、搬进新家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如今……

魏谦用力甩了甩头,逼着自己不再想。他如果也会伤春悲秋,早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

转眼,魏之远已经走了大半年。

魏之远很快适应了国外的生活——他可以很快地适应任何生活。

他每天上课、做论文,去图书馆,手腕上缠着木头佛珠,定期去教堂。

他和老熊一样,不信东方的神,也不信西方的神,他甚至不想从中找到救赎,他只想找一个可以沉淀下来安静面对自己的地方。

魏之远始终记得,临走的时候,老熊送他的一句话:“凡人爱憎贪嗔痴,都不过是一念的事。”

千人百态,其实也不过是各自选择放大和压抑的念头不同,放下可笑的自尊和傲慢,扒开皮肉,把藏污纳垢的自己研究透了,就有了一把能洞穿世界的剑。

魏之远会定期定时给家里座机打电话,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他不敢打魏谦的手机,怕打扰魏谦工作。

可是如果小宝不放假回家的话,家里的电话基本都是没人接的。魏之远不知道是魏谦听到了来电显示刻意避开自己,还是忙得家也顾不上回。

……哦,对了,有一次魏谦接了。

当时魏之远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大洋彼岸那边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掉地下的声音,稀里哗啦了好一通,接着似乎还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动静,随后他“喂”了好几声,那边再没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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