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来归(91)

安捷摇摇头:“你说我让他这么折腾了三年,能不老得快么,之后拜他所赐,多了两个能耐,一个是不靠超声波夜里也能看见东西,一个就是对一般的麻醉药品免疫了。不过也落下了个幽闭恐惧症的毛病,有一次出去玩去,野外山体滑坡把我困在里面,当时就犯了病,差点就光荣在里头,出来以后这才找了个催眠师,这才勉强压制住了,不过就跟抽大烟迷上了四处旅行,时间长了不让我外出走一趟,就怎么都不舒服。”

醉蛇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为什么……”

安捷站起来拎起外衣披在身上,闻言笑了笑:“我这话都说给你了,本来打算藏一辈子的东西……今天黑框男找上了莫瑾,李这是等不及了。我估摸着马上就得跟这些个故人们见面了,到时候各种尴尬,你有个准备,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朋友,不想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伤了你。”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醉蛇的脑袋:“干什么?狗熊死了老爸似的。走了……其实都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没事了。要早知道说出来心里能舒坦,我早找知心姐姐去了,还让那蒙古牌的心理医生诳我一笔。”

安捷说完摆摆手走了,只把醉蛇一个人留在原地,顶着一头可笑的头发,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晌,“吱呀”一声,旁边的一扇暗门打开,莫匆默默地走出来。

第四十七章 啼笑皆非

人有七情六欲,遇到不好的事情会伤心或者愤怒,心眼小的甚至能记挂很久,然后等到时间慢慢过去,总有足够久远的日子来一边掩埋,一边告诉我们,这些都不算什么。

对于那些发生过的事,无论我们主观上抱着什么样的眼光,它就是发生过了,老是盯着它不管用。

十年不管用,一辈子也不管用。可是安捷偏偏不肯明白这点。

木莲要求他不伤害何景明,于是他就伤害自己,他破罐子破摔地觉得,最初的起因就是自己的错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按捺住仇恨,让自己履行那个不能拒绝的诺言。他漂泊在不同的地方,走得人情练达,却从来没有想要融入到这个社会里,做一个正常的、有归宿和幸福的人。

这样的安捷就好像是个想不开的孩子,父母不关心自己,就逃学打架,以满是红灯的成绩来自以为是地“报复”——那么他拿自虐当有型,又是为了报复谁呢?是那些伤害了他,却依然有可能关心着他的故人,还是……用死亡把他抛弃,又用死亡束缚了他的崔木莲呢?

莫匆觉得,这看着光鲜的老男人虽然老爱没事装个沧桑,可是骨子里和自己死鬼老爸是一路货色,都是心理上没断奶的人。白活了几十年,除了四处游荡多穿坏几双鞋,没为社会做一点贡献。他说出“责任”两个字那绝对就是剽窃,这家伙字典里就压根儿没这个词,连自己都不爱惜,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认真对待的人,活该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人渣极的老男人,莫匆挫败地想,一开始吸引自己的是什么已经忘记了,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游击战,一次又一次地的用不同的方式拒绝,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安捷不可救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招人喜欢的地方。然而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每次见到他,身体里的激素分泌就会紊乱。

醉蛇哑着声音说:“我答应过你,让你在一边听着,都清楚了么?”

莫匆点点头。

醉蛇转过头来看着他,方才眼神里的迷茫震惊全部消退了干净,有那么一点咄咄逼人的感觉:“清楚了,你想怎么办?”

可惜莫匆不吃他那套,对所谓“王八之气”完全免疫,闻言耸耸肩,表情很理所当然,语气却斩钉截铁:“追,接着追。”

醉蛇沉默了好一会,好像仔仔细细地思量着他这句意思很明显、用词很直白的话,半天,才憋出一句:“怎么追?”

莫匆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夹在手里:“说难不简单,说简单倒是也不难,不是有何景明那瘪三的前车之鉴么?安捷不应该叫饮狐,他其实也就是个能挣吧的蛤蟆,一有风吹草动就跳得飞快不说,一不留神还给你弄个蛙死网破出来,对付这样的,就得拿温水慢慢地炖着他。”

醉蛇看莫匆的眼神格外惊悚,就好像莫匆突然变成了夜礼服假面。

发表了旷世奇异言论的莫匆悠哉游哉地把烟点上,拉了拉外衣领子:“没事我就走了,今天跟人约好了看墓地的。虽说我爸就留在沙漠里了,可是做儿子的还是希望给他找个地方,哪怕里面放点衣冠呢,将来我们有个念想,老头这魂儿要是能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他摇摇头,露出了一个苦笑,“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活着的时候我不孝,现在能做的不多,可是争取一件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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