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人生(57)

王树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他不理我了,他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就挂电话。”

“你真喜欢他么?”黄华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

王树民愣了半天,张张嘴:“见不着的时候,我想他的频率比想我妈都高,见着了心里总有那么股子要飘起来的感觉。”

“现在呢?”

“现在这里疼。”王树民戳戳自己的心口,“真疼。”

黄华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了他半天,才拍拍他的脑袋,总结:“王树民啊,你没救了,狗熊他奶奶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王树民酒劲上来了,有点晕,实诚地摇摇头。

黄华无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跟你一样,笨死的。”

第二天王树民酒醒了以后,那真是一个苦不堪言,头疼欲裂不说,想起头天晚上干的傻事,恨不得一头撞在饭店大厅的门柱上,以谢古今情圣在天之灵。赶紧琢磨着给谢一打电话补救。

可是这时候谢一已经登机了,手机关着,打不通。王树民七上八下了一天,整个人处于离魂状态,没事就拿出手机来拨号,然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再拨,再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谢一下飞机开机的第一时间,打通了。

王树民手心的汗出得都快攥不住电话了,心说“快接呀快接呀快接呀……”

听见谢一平平淡淡的一声“喂”的时候,王树民简直想跳起来感谢耶稣感谢佛祖感谢默罕默德——小谢还接他的电话,还肯跟他说话,他颤颤巍巍地支吾了一声:“小谢,是我……”

谢一说:“我知道,你不是拿手机打的么,又不是没有来电显示,电话费交了没有?”音色语调都平平淡淡,甚至带了点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王树民不知道为啥,心里的不安像是小火苗遇上干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窜。

“小谢,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谢一“嗯”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几路车到意大利,亏你想得出来,多大人了,大半夜耍酒疯。”

“小谢……”

“干嘛?”

王树民舔舔嘴唇,有点紧张:“可是……可是我昨天说的话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

谢一沉默了一会,王树民觉得就这么一会,自己好像看得见时间的慢动作一样,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手脚发凉,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攥着那小小的手机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一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昨天说什么了,酒吧太吵,我没注意听。”

“我说……”

“行了,我马上到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有空再说。”谢一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听干妈说你跑去支援西部了,好歹也这么多年了,长大点吧,你好自为之,我挂了。”

那些错过的人,真的就不在原地了么?王树民如梦初醒一样,原来是自己一直不肯长大,哭着闹着让别人迁就自己,若无其事地伤害着别人,然后丢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块糖果。谢一自来是个决绝的人,说一不二,从不回头。

他当时能一拳把谢守拙打趴下,然后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十里洋场,一个人打拼,也能只给他一个背影,漫不经心地挥手告别。

相比于别人,其实谢一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王树民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那些机会,居然全被他懵懵懂懂地放过了。

黄华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王树民对他摇摇头,一个人站起来走了:“今天店里我顾不上了,麻烦你们了。”

没等李爱军和黄华回答,他就晃晃悠悠地晃到了大街上,车水马龙,暮色将近四合,来往人群,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慵懒和悠然。

然后华灯初上了,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蒋泠溪看着谢一挂了电话以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的样子,侧过头看着他:“还好吧?”

谢一低头捏捏鼻梁,低低地叹气一样地说:“没事。”

坐在前边的Jason回过头来:“What’s the matter? Are you ok?(怎么啦,你还好吗?)”

这家伙来中国已经七八年了,中国画甚至上海话都听得懂,就是一句都不会说,据他自称是舌头有缺陷,很多音发不出来,发出来了别人也听不懂。

蒋泠溪耸耸肩:“有个伤害过他的王八蛋刚才在跟他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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