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人生(63)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王树民猛地站起来,一把把谢一拽进怀里,冒着热气的茶水泼出来洒了一地。对方的气息近距离地扑面而来,谢一先是呆住,随后觉得身体像是被某种说不出的力量禁锢住一样,让他浑身僵硬,却分不出一点力气来推开王树民。

王树民的手臂从谢一的肋骨下穿过,深色毛衣下的身体简直说得上是瘦骨嶙峋,卡得他手臂生疼生疼的,可是比不上那一瞬间心里涌上的难过,他想谢一的腰真是细……细得好像一掐就能掐断一样,可是永远挺得那么直,不管自己和别人往上压多少东西,都一个人忍着不说。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先是错愕,随即僵硬,到最后居然忍不住微微地战栗起来。可是王树民什么都不想想,因为他发现抱着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夙愿就这么偿了似的,那些他自己都体察不到的心意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那些隐晦的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那些……

黄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问过他,知不知道狗熊它奶奶是怎么死的,王树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狗熊他姥爷。

他慢慢低下头去,笨拙地贴上谢一苍白冰冷的嘴唇,几乎是虔诚地小心翼翼地试探,带着随时准备被人一巴掌打飞的诚惶诚恐,细细地品味着那个人的味道。一只手轻轻地在谢一后背滑动,好像要安抚着不停颤抖的人一样。

可是谢一没有拒绝,因为他悲哀地发现,无论怎么样,这个人都是他多年来的执念,是魔障,他的身体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暖的贴近,所以他因为这样的无法控制而颤抖得更加剧烈。

王树民的手在往下滑,小心翼翼的吻渐渐变了味道,更加深入,更有侵略性,呼吸纠缠在一起,越来越急促……谢一手上还剩下半杯水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清脆地粉身碎骨了,谢一一激灵,猛地推开王树民,后背死死地抵在壁橱上,脸颊上泛起的一抹淡淡的殷红好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

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连带着整个胸口,整个身体都在那越来越快的频率里抖动,谢一的手指狠狠地掐进壁橱的缝隙,用以克制身体的悸动,然后他默默地转身去门口找出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片。

衣服上有暧昧的褶皱,可是他一举一动就像是偶人的慢动作一样。

王树民的眼睛有点红,目光片刻不离地跟着他,谢一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回归了正常频率,他又重新找出个杯子,给自己另续上一杯水:“你何必呢?刚才话没说完,我其实想告诉你,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今天应该见过她了吧?”

王树民呆住。

随后谢一摇摇头,指指客房:“泠泠说去接你之前已经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就在里面凑合几天吧,实在住不惯的话去主卧也行,我去睡客房。”没有给王树民说半个字的机会,谢一端着茶水进了书房,“我还有工作,自便吧。”

谢一拍上自己书房的门,桌子上的黄采香正对他笑得甜蜜,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是偏偏看上了谢守拙那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她不是红颜,怎么也那么命薄呢?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画得圈圈点点乱七八糟的意大利语教程。

和王树民说上三言两语,真比和那帮中外商人谈判还累,谢一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窝囊地推出了蒋泠溪做挡箭牌。

夜凉如水,人心不静。

那些鬼画符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谢一对着一堆的资料发了会呆,按了按太阳穴,觉得眼睛有点干,眼皮有点重,他决定把脑袋彻底清空,趴在桌子上先歇一会,有什么事等有精神了再说,时间对于他来说要靠挤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和王树民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混蛋耗。

可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太累了,这么一趴下去,居然还就真的迷迷糊糊得睡着了。朦胧中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那么苦涩,那么无奈,他几乎能感同身受。

第二天谢一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床头的闹铃不知道让谁给关了,一睁眼就太阳高照,他脑子空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角瞥见旁边的日历,才想起来,现在还在春节放假期间。

Jason除了不会说中国话之外,基本上算个中国大拿,怎么也不会忘了春节的,出差加班之类的,当然都是为了躲着王树民掰出来的……王树民,王树民应该已经走了吧?

谢一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呼出口气——不过,他怎么记得昨天晚上是在书房睡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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