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污染、无公害(220)

闫皓他们仨都属于试图阻止行凶的,又有闻讯而来的于严帮忙回转,所以目前还都没事,就是得随时听候召唤,配合调查。

闫皓受的主要是精神创伤,医院不管治,于是先回家了,甘卿的情况则更复杂一点。

她毕竟有案底。

尽管喻兰川再三说明,甘卿是接到朋友定位以后,跟自己一起来的,还有出租车行车记录和她手机上的付款信息为证,但警方仍对她在其中搀和的一脚非常警惕,要不是她晕过去及时,这会大概还要在公安局里接受盘问。

他们用一种谈不上恶意,但很奇怪的语气问喻兰川:“你跟她挺熟啊?嘶……你一个好好的……怎么跟这么个人混在一起?哦……住邻居,那怪不得了。你们这楼也住得够杂的,什么人都有啊。”

喻兰川明白他们的意思——她的人生是有“污点”的,因此格外引人怀疑。

尽管大家其实都是在淤泥与浊浪中起起伏伏,没有人能活得天真无邪,可是每个人都恐惧“污点”标签。严重的如“案底”“失足”,不严重的如“离婚”“传染病”,性质都类似,一旦被烙上,就一辈子也无法摆脱。

白璧微瑕了,仍然是璧,但人生有瑕,似乎从此以后,也就只有当人渣一条坦途了。

喻兰川喉咙里像是堵着块石头,上不来下不去,噎得他难受极了。

这时,隔壁床一个勤快的护工顺手帮他端了个痰盂进来,打断了喻兰川的思绪。

喻兰川:“哦,谢……”

“不用谢,我刚才听见大夫说了,”护工说,“脑震荡可是很难受啊,会吐成海参的!”

喻兰川:“……”

护工前脚出去,他就听见病床上有人轻笑了一声,喻兰川猛地一回头,看见甘卿睁开了眼。

甘卿眼睛一睁开,蜷缩成一团的四肢就像又重新长出了筋骨,她的眼神点亮了一口活气,充进肉身,立刻就既不脆弱也不孤独了。

“你醒了?”

“能不醒吗?那么大嗓门,咒我变成海参。”甘卿动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条胳膊——她左手挂着点滴,右臂上着夹板,没有富余的手了。

喻兰川意识到她是想坐起来,刚要伸手扶,就见她垂着两只手,用腰腹的力量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折了起来,坐到一半,她突然不动了,眼睛盯住了病床一角。

喻兰川半跪下来紧张地问:“想吐吗?”

甘卿略一摇头,随后她狠狠地一咬牙关,硬是把一个喷嚏逼了回去——她确实还头晕,不敢大张旗鼓地喷个痛快。

可是她鼻子不痛快,眼睛里也总有没完没了的泪水汪着,心里却是痛快的。

十年蒙尘,她把蜷缩成一团的自己伸展了,重新亮出了刀刃。

喻兰川探了探她的额头、检查挂水进度,又给她倒水,团团转了好一会,想起忘了问医生她现在吃东西有没有禁忌,又要急急忙忙地走出病房找人打听。

甘卿在他身后吹了声流氓哨,还带拐弯。

喻兰川:“……”

“别忙,小喻爷,”甘卿冲他招招手,“我没什么胃口,你过来跟我说说,警察应该还会单独找我问话,串个词,省得给你穿帮。”

“实话实说,什么叫给我穿帮……你干什么!”

甘卿直接把吊针拔了。

“麻烦,”她随手揪了根棉签按住血管,略微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我一年到头感冒药都吃不了半片,打不惯这个,看见它就想上厕所,你又不能扶我去。”

喻兰川:“……”

甘卿从下往上撩了他一眼,笑了:“我知道你是没什么意见,但别的病人可能不同意,让人当流氓打一顿多不好,都不好意思还手。”

喻兰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谢你的经验之谈,以前没少……”

他话没说完,甘卿忽然攥住了他脱过臼的胳膊。她的手仿佛比冰敷袋还凉,喻兰川轻轻地哆嗦了一下,僵住没敢动,任凭她带着薄茧的手指尖一寸一寸地在伤处逡巡了一圈。

“还好,”甘卿说,“不算伤筋动骨,肿得不厉害,没有多余的肌肉拉伤。”

喻兰川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抢回自己的胳膊,板起脸:“瞎摸什么!”

“要钱吗?要钱车费抵吧,不用给我报销了。”甘卿摆摆手,她脸上不正经的笑容还没褪下,话音却忽然一转,“尝到过杨平的厉害,怎么还敢给我挡一拳,吃一堑不长一智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喻兰川气都不打一处来:“我不挡,你的脑袋现在就不是震荡,是爆浆了!”

甘卿听他有理有据地对自己的脑浆成分展开了长篇攻击,插了几次话,未果,只好一边听,一边坐在旁边喝水,喝完刚把水杯一放,喻兰川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自动站起来又给她续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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