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污染、无公害(223)

曾经在历史上呼风唤雨、横跨黑白两道的两大门派,就像两艘庞大但老旧的破船,在风雨飘摇中相撞,然后一同缓缓下沉。

浮梁的月蒙了云,寒江的雪随水东流去,堂前的燕子躲进了泥巢里,穿林的风烟消火散。

这个锣鼓喧天的隆冬走到了尽头,但仿佛刚开春,天气就迫不及待地热了起来。

朋友圈里都在抱怨燕宁没有了春秋,只剩夏冬,“梦梦老师”拆了夹板,准备迎来新的销售旺季。

张美珍对着镜子抹口红,摸完擦擦完抹,换了三四支,回头问甘卿:“哪个好一点?唇釉是不是比口红遮唇纹,显得年轻活泼一点?”

甘卿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可能是有点色弱,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区别来,她只好干巴巴地拍房东的马屁:“我美珍姐淡妆浓抹总相宜,用什么都好看。”

“还用你废话?一点用也没有。”张美珍不吃这套,翻了个白眼,“你以后男朋友真省事,逢年过节不用在化妆品专柜前现眼,给你开瓶啤酒就打发了。”

甘卿不还嘴,笑眯眯地看着她。只见张美珍对着镜子严苛地打量了自己一番,确定无懈可击了,这才拎起包,准备出门。

就在她跨出大门的瞬间,张美珍忽然顿住了,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又回到屋里,卸妆洗脸,把被发胶强行固定的白发梳平了,摇身一变,从“美珍姐”变成了“张奶奶”,她就这么朴实无华地出了门。

“请问……杨清是刚转到普通病房吧?探病怎么走?”

“哦,杨爷爷,”值班站的小护士站起来,“他们家属跟我打过招呼了,奶奶,您是探视亲友是吧,我带您过去。”

病房门口的杨逸凡抬起头,远远地冲张美珍颔首示意:“我先出去买点饭。”

张美珍与她擦肩而过,缓缓地抬起眼,透过病房的白墙与白门,她看见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从半个世纪以前望过来。

像是眷恋,也像是再问她——

那些浮尘,都落定了吗?

第五重 譬如朝露

第九十一章

音乐声突然停止,钟也停了,像是走到了时间的尽头,幽暗的小屋里一片寂静。

女人脸上轻松愉快的笑容渐渐消失,开始露出不安的神色,她仿佛垂死的动物嗅到了不祥的气息,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关着门的房间。推开房门,轻轻地伸手去拉盖在人偶身上的白被单。

“别别别掀!”刘仲齐要疯,死死地捏住笔尖,全身肌肉僵成了一块铁,心快跳裂了,“这女的手为什么那么欠!不欠能死吗!”

下一刻,屏幕里一阵乱响,女人像被卷进蛛网里的小虫,绝望又惊悚地挣扎着,刘仲齐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梗着脖根,眼珠却早就转到了天花板上,不敢往屏幕里看。

紧接着,震裂耳膜的尖叫声响起,刘仲齐“咔”一下,把塑料笔帽上的卡头拧折了。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恐怖镜头才结束。

背景音切换的时候,刘仲齐就跟虚脱了一样,大喘了一口长气,他战战兢兢地把自己飞走的眼珠安放回眼眶,重新看向屏幕,只见一个男人推门进屋,在瘆人的歌声里说了句什么。

刘仲齐惊走的魂魄还没来得及归位,旁边就伸过来一只苍白的手,差点把他吓得从沙发上蹦起来。

“好,”那只手按了暂停,“这句简单了吧。”

刘仲齐木然地扭过头去,瞪向旁边的甘卿。甘卿横在沙发上,两只脚踢飞了拖鞋,翘在一张小板凳上,怀里抱着一盒pocky,大佬叼烟似的叼出一根,她在奶油上磨了磨牙,咬断了饼干棒:“看我干什么,这句话就仨词,小学水平,这都没听清啊?”

刘仲齐:“……”

这是一个水深火热的周末,他那识人不明的皇兄照例加班,把他托付给了甘卿这个奸佞,奸佞对他这个纯洁的少年施以惨无人道的迫害——让他听写外文电影台词,还是恐怖片!

美其名曰恐怖片台词少,难度低!

甘卿“啧”了一声,摇摇头:“马上就高三了,基础这么差能行吗?再听一次啊。”

不等刘仲齐阻止,“奸佞”就按了回放,一不小心回多了,正好回到了刘仲齐没敢看的那段——女人苍白的手猛地从白被单下伸出来,她颤抖着挣扎出来,吐出一口血,然后猛地回头,发出骇人的尖叫,倏地被拖走了,只留下一道暗色的血印。

张大的嘴里吊着根带血的舌头,还有特写。

刘仲齐不想活了。

喻兰川傍晚回来接人的时候,发现一天不见,他的拖油瓶弟弟成了一棵落秧的黄瓜,见了他就跟灾区人民见了解放军一样,眼泪汪汪地蹿回了家里,一把薅起棉被,把自己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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