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157)

但徐西临没觉得欣慰,只觉得讽刺。

他甚至能从窦寻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久别重逢后怨愤,细细密密的,谈不上深重,然而无处不在。那像一把钝而绵软的刀,绵绵不断地刮他的骨头,使折磨来得细碎又漫长,还不如像以前那样摔摔打打地吵上一架来得痛快。

徐西临再也提不起扯淡的兴趣,开了门,而既然窦寻那么说了,他也只好发出邀请:“没有,就是乱了点,请进。”

客厅是灰鹦鹉的地盘,鸟殿下刚刚巡视了自己的领地,听见声音,立刻扑腾着翅膀飞出来,不料看见了窦寻,它有点自己的领地被外来物种入侵的不快,微微抬起一条腿,不怎么友好地扇了几下翅膀。

接着,它可能是想起徐西临的警告,它不情不愿地把脚丫子收了回去,落到高高的架子上,警惕地盯着家里的不速之客。

这还是窦寻第一次来徐西临的“新家”。

房子是个小三居,采光还行,进屋一看,里面窗明几净的,一看就是钟点工刚打扫过的,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环绕客厅的三间屋子,其中两间都房门紧锁,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关什么门。

唯一一间开着门的卧室整洁得像个样板间,里面没什么人气,一看就好长时间没人住过了。

反倒是客厅的沙发上摊着一床单人枕头和被子,让窦寻判断出房主人平时活动的区域,简直比住在宾馆里还凑合。

窦寻看得直皱眉。

徐西临自己审视了一眼,也觉得让窦寻看见这一面颇为不妥,毫无说服力地解释:“我这平时没人来,今天没也收拾……”

他说着,企图把乱七八糟的沙发挪出一个供人坐的地方,被窦寻阻止了。

窦寻自己去开着门的那间卧室里搬了把椅子出来。

徐西临一瞬间做贼心虚地紧张起来,差点开口叫住他,随后见窦寻只是从门口搬了把椅子,对其他两个上锁的房间也没什么兴趣,这才险险地吞回了自己的话。

窦寻把椅子摆在客厅中间,往徐西临面前一坐,两人相对无言片刻,窦寻问:“胃有什么问题?胃病多久了?经常犯吗?”

徐西临:“可能是慢性胃炎?不怎么犯,今天没吃早饭而已。”

窦寻抽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可能?”

徐西临:“……也可能有点溃疡。”

这些小毛病他根本没时间去医院看,也没当回事,反正这年月人人都有点毛病,整天跟他混在一起的那些中老年男子,个个一肚子养生经,这些年聚会的内容也逐渐从吃饭喝酒往打球健身上转移,还有人装模作样地跑起马拉松,但是那又能怎么样?

照样该痛风的痛风、该三高的三高。

这玩意都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事。

窦寻勉强耐着性子问:“那难受的时候你怎么办?平时吃什么药?”

徐西临:“上网查一查症状,准备点常备药就行。”

窦寻:“……”

真是个科学健康的作死标兵。

窦寻更深刻地了解了这烂苹果表面上那层好皮有多薄了,看他这幅不经心的样子心里就窝火,像徐西临当年发现他去做医代一样愤怒。

他额角跳出一小撮青筋来,忙低头用力在自己眉心上掐了几下,尽可能保持自己装出来的讲理,叹了口气:“你平时用的杯子是哪个?”

徐西临目光扫过沙发旁边的小茶几。

只见那茶杯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两个文件夹,一本关于财务管理的书,还有半块干得掉渣的面包……真是“有质有量”衣食住行。

窦寻把他的茶杯拿起来一看,发现里面的茶水早不新鲜了,带着隔夜茶特有的深褐色,看不出好坏的茶叶在他杯子里像一堆浮尸。

窦寻磨着牙数自己的呼吸,站起来把陈茶倒掉,洗干净被子,想给他接杯热水。水刚接了个杯底,窦寻就感觉不对,再一看,饮水机的热水根本没开!

他暗自运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快“怂人压不住火”了。

窦寻没问徐西临药在哪,直接拉开了电视柜下面的小抽屉——以前徐家的常备药都是放在那,徐西临懒得蛋疼,新电视柜跟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抽屉里果然不出所料有个医药箱,两盒药打开着,一盒明显吃得比较多的是止疼片,还有一盒普通的胃药,在角落里生灰。

窦寻阴沉着脸扒拉开止痛片,倒了两片胃药在纸巾上,一边等热水,一边翻看药片说明,结果发现幸好自己多看了一眼,那药都过期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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