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36)

二十分钟以后,睡在一团棉花里的徐西临被活活热醒了。

他目光呆滞地爬起来,一脑门起床气,先自己跟自己发了一通脾气。他把睡衣的上衣扒了摔在床上,光着上身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半天才察觉到把他吵醒的罪魁祸首是温度。徐西临抓过空调遥控器一看,炸了。

不用说,这么缺德的事除了窦寻,别人也干不出来。

徐西临胡乱把脱下来的睡衣抓过来,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把肩上一甩就准备冲出去跟窦寻算账,可是手刚一放到门把手上,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头天晚上的记忆缓缓回笼,徐西临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

随后他不怎么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反锁上门,自己默默刷牙洗澡换好衣服,拾掇干净了,才若无其事地出了屋。

徐外婆的老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都是退隐光阴的昆山腔,当年曲高和寡不肯低就,纵然后来放下身段,凭着人们一改再改,也依然是无济于事,如今只能在老太太落满尘灰的收音机里一露真容。

徐西临扒在栏杆上听了一会,没听出什么意味来,他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给豆豆抓了一把狗粮。往常周末,徐西临早就叼了早饭就跑回楼上了——楼下只有阿姨外婆和狗,没人跟他玩,可是这天,他却无所事事地围着徐外婆打起转来,想起上楼面对窦寻就有点犯怵。

“不就是亲了一口么?”徐西临默默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又不是女生,有什么的大不了的。”

徐西临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可两只脚却背叛了理智,死活挪不动路。这简直就像怯场的人一样,就算每次上台前,都很有理智给自己分析一通“没什么好怕的”,一上台还是会哆嗦。

他在小黄片里观摩过好多动作片教程,过程已经十分熟悉,然而体会却只能靠飞翔的想象力,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实践一次,居然是从窦寻身上。

徐西临手脚没哆嗦,心里却在打摆子,他很怂地在楼下磨蹭了一会,自己发愁地拍起了篮球。

他拍得太扰民,还被外婆训了:“小临,你要玩球就和小寻出去玩,不好在屋里乱拍的!”

徐西临半死不活地拿着球在食指上转,学着外婆的口音喊了回去:“晓得啦——”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目光正好与二楼楼梯上的窦寻撞了个正着。

徐西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微微躲闪了一下,随即又纳闷地想:“我躲什么?”

窦寻喉咙有些发紧,抬了一下手,咳不出来,又放下了,他干巴巴地说:“你们这周订正出来的数学练习册答案借我看一下。”

徐西临“哦”了一声,闷头抱着球跑上楼了。

二楼两个房间中间有一片类似起居室的开放小空间,放了一套沙发和几个书柜,变成了两个人回家一起写作业的公共空间,其中,有个角落是“风水宝地”,旁边不单有个小墩子可以搭脚,还能伸手够着书柜下面的小冰柜,直接掏饮料喝。

往常,徐西临跟窦寻总都要为了抢占风水宝地互相掐一小架,先到先得。

可是这天窦寻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痴呆病发作一样站在“宝座”旁边傻等,拿了徐西临递过来的习题答案,就很乖地让到了一边。

徐西临从来不知道这货字典里还有“谦让”俩字,被他弄得也不太好意思坐了。

于是几分钟以后,两个人空出了寂寞的“宝座”,各自占了长沙发的一个角,互相之间既没有闲聊,也没有呛声,在一片诡异的和平中,安安静静地把作业写完了,效率居然还挺高。

豆豆被楼上难得的静谧氛围吸引,溜达上来巡视了一圈,趴在书桌下面睡了,它浑身白毛一起一伏的,分明是一张尖酸刻薄的瘪三相,然而看久了,居然也能看出一点可爱来。

徐西临无意间抬头,发现窦寻也在看自己,他想了想,从旁边抓起一袋巧克力扔了过去。

徐西临将酝酿了半天的话吐出来:“昨天吴涛那小子挺不是东西,你别往心里去。”

窦寻分外好说话地摇摇头,随后总算是有一次跟上了反应,试探着冲徐西临笑了一下。

徐西临认识他半年多,鲜少能捞到几次好脸,当场给吓了一跳,嚼巧克力的牙一下啃到了舌头,疼得眼泪快出来了。

窦寻觉得自己本该心情低落,他刚刚放弃了一次高考,即将面临一大群老师家长的质询,而祝小程和窦俊梁也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他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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