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40)

徐西临脱口说:“对……对不起,我……我那什么……不是故意的。”

窦寻肚子疼似的弓着腰,下巴戳在抱枕上,憋了半晌:“……没关系。”

两个人不在状态地进行了一段恍如“汉语日常用语入门”的对白,各自都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

窦寻猛地站起来,撂下一句“我回屋看书。”

他语速快得让人听不清,身化一道残影,风驰电掣地消失了……当然,是抱着抱枕消失的。

这时,杜阿姨才追了上来,絮絮叨叨地展开唐僧大法:“你们这些小东西闹起来没轻没重的,窦寻明天要高考,你把他的右手碰坏了怎么办……哎,他人呢?”

“他……”徐西临有点蒙圈地停顿了一下,胡说八道地回答,“可能有点闹肚子吧?”

“啊?”杜阿姨大惊失色,“哎哟,你看看,要不要紧哪?说多少次了不要从冰箱里拿冰水喝,就是不听……唉,我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药,小临,你说给他喝点藿香正气水行不行啊?”

徐西临干笑了两声,趁杜阿姨不备,也逃走了。

“都怪吴涛那个傻逼。”徐西临心说。

窦寻业务非常不熟练地在他小卧室卫生间里打发了自己,活活折腾出了一脑门汗,这才长舒了口气。

他接了一把冷水洗了把脸,脸上还沾着红晕。

窦寻回到卧室里,仰面往床上一躺,四肢是乏的,精神却有点没着落的亢奋。

他摸出杜阿姨给他求来的黄纸符,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隐约闻到那纸上透出来的香烛味,听说杜阿姨去拜的庙又叫红娘庙——这些人找对象不去拜婚介所,去找佛祖做媒,也是挺有意思。

窦寻把纸符往天上一抛,又接住,他考试不用保佑,考砸了大不了回学校上高三,还能跟徐西临朝夕相处地混一年,正中他下怀。他也不至于故意往砸里考,考上就去,反正他的第一志愿没有离开本市,到时候没事就可以回来给徐西临当家教。

总之,考上就那么回事,考不上更高兴。

放眼整个六中,大概再也没有谁比他考试心态再平和的了。

窦寻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大脑放空,什么都没想,然后没过一会,他就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

无因无由,傻笑而已。

他想,这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年。

就这样,虽然考前略有波折,但在异常平和的心态下,窦寻发挥的非常正常,稳稳当当地上了他的第一志愿。

这一年夏天,声势浩大的暖湿气流从东南方向一拥而上,声嘶力竭的蝉鸣叫唤得几乎要停电,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醉生梦死在空调房里,另一部分还没富起来的都尽可能地伸着舌头,防止自己热死在祖国壮志未酬的均富路上。

祝小程和窦俊梁经历了一番狗咬狗的你死我活,终于将家庭财产一分为二,分道扬镳。

祝小程的律师团队以微小的优势略胜一筹,不单从扒下了窦俊梁的一层皮,还意外获得了一个小小的添头——儿子的监护权。

新鲜上任的祝小程终于腾出时间,大驾光临到徐家来接她的儿子。谁知儿子在徐家住了一个学期,学了一口徐进式的简单粗暴,当面给祝小程划出两条道。

“我不缺监护人,知道您也不缺儿子。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打扰您念经。”窦寻说,“我马上要上大学了,如果您定期提供我相应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会非常感谢您,这笔钱我承诺在毕业后的五年内按照双倍返还给您——比银行的同期贷款利率高不少,推荐您考虑,另外如果您将来有需要,我能负责养老送终。如果您不管我,我也没有意见,我自己去跟学校申请助学贷款和奖学金,以后咱俩两不相欠。”

就这样,这稚嫩而尖锐的少年迈出了他走向人类社会的第一步。

祝小程听了,挖破打滚地跟徐外婆大哭了一场,仿佛已经看见了晚景凄凉的先兆。

老太太虽然一副大家闺秀做派,其实也是个“插根尾巴就是猴”的人物,慈祥地抚摸着干女儿的狗头,她一本正经地装起老糊涂:“哎呀,有撒委屈就跟干妈讲……唉,不过你看呀,干妈么,年纪也大了呀,刚说过的话,一会会就忘掉了,事体听了也搞不拎清的。”

祝小程撒泼打滚大法失效,无计可施地离开了徐家。后来可能也是想通了,除了按月给窦寻打钱,她也就不再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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