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100)

说完,他跟江晓媛挥手告别,打了辆出租走了。

江晓媛心事重重地在原地站了一会,随后转身过马路,准备回学校,继续她录成绩的工作。学校门口这条马路不太宽,没有红绿灯,只有个小小的人行道,她刚刚迈入人行道,不远处突然“嗡”一声,好像汽车大力加油的声音。

江晓媛还没反应过来,有人从后面抓住了江晓媛的后心,把她往后提了一下,一辆刷着亮粉色漆的车飞快地从她方才站的地方擦了过去。

对方大概没打算撞死她,但肯定是恶意要吓唬她。

江晓媛的寒毛这才后知后觉地竖了起来,一回头,发现把她拎回来的正是祁连。

祁连目送着绝尘而去的粉色轿车,放开江晓媛,面无表情地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听见——刚才那是谁?认识吗?”

☆、第42章

江晓媛脖子后面冰凉冰凉的,呼吸停滞了,一时没顾上回话。

祁连:“怎么回事?最近得罪人了?”

江晓媛努力回想了一下……得罪人是有的,比如章大姐家院里的傻子妈,但是她肯定从来没见过这辆车,它粉嫩得在一片黑白灰色的机动车里显得鹤立鸡群,像个行走的大蝴蝶结,活泼得充满诡异,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

“没有,”江晓媛勉强压下恐惧,火气又升了起来,“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

她才刚刚度过了最艰难最忙碌的日子,总算有点头绪,看见了一点曙光,心情还没来得及灿烂一下,就遇上老板要辞职的破事,追出来送封信都能被路边的神经病喷一脸尾气,这世界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江晓媛肝火快把胃烧穿孔了,一开口就顺着嗓子眼喷了出来:“你说那病毒一直挑这个时空往里塞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倒霉的时空特别有魔性?比如见不得人顺心?”

祁连难得见她气急败坏一次,感觉很新鲜,于是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跟在一边,等着听她发牢骚。

可惜,她的牢骚如天降红雨,就只有这么一句,便不肯继续了——江晓媛平生最讨厌喋喋不休的祥林嫂,推己及人,她自己但凡遇上不顺心的事,也绝不往嘴上挂两次。

祁连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后文,于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接着说了?”

“说完了,我还得去录成绩呢。”江晓媛无奈又疲惫地摆摆手,“对了,你来找我?”

“嗯,”祁连把手伸进兜里,摸出一张淘宝风浓重的大红请柬,“方舟这周末结婚,他让我顺路带给你一张。”

江晓媛不是爱热闹的几岁小孩了,她露出一个肉疼的表情,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样捧过那张薄薄的请柬,捂着心肝问:“这……这一张罚单的罚款金额大概是多少?”

祁连:“……没关系,你看着给吧。”

江晓媛拆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没能从新娘的名字里窥视出什么端倪来:“我辞职的时候他才刚刚谈崩了一个相亲对象,这才半年不到,他已经又相了一个,还发展到要结婚了?也太迅疾了!”

感觉陈方舟不像找了个人结婚,而是去看了套房,大致考察了一下地理环境和配套功能,觉得差不多就直接定下了。

这种速度,要是赶上个脸盲症,恐怕连另一半的脸都还没认好吧?

但他们的户口就快被捆绑在一块了。

人生中,生老病死、婚姻与事业,看起来都像是无比重要的大事,如今这些大事之一像一个可量化、有固定规格的机械过程,仔细一想,就让人觉得恐惧——因为看着别人就这样毫无意见地接受了,会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尤其后来发现人家这样过一过也蛮好,大家都老老实实地生活,没有那么多感情破裂、性格不合、劈腿离婚、穷困潦倒之类的烂事,舒适又富有。

反而是不肯接受这种安宁生活的自己成了异类,或许还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下去……心里充满了无法与外人说的彷徨——

我是对自己的定位出了问题吗?

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吗?

我其实只是种群中一只无足轻重的小工蚁吧?

我的战斗与挣扎,在别人看来只是堂吉诃德对着风车挥舞虚假的骑士之剑吗?

我在自欺欺人吗?

考完试的学校里空荡荡的,有点走音的广播在放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江晓媛苦笑了一下,把请柬收好。

前一阵子她刚刚跟蒋博跑了个话剧的活,根据个神话故事改编的,当中涉及舞台造型设计,蒋博又文艺又事儿逼,非要做出“灵魂”,江晓媛不知道造型的灵魂是什么邪物,但未免老板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只好连夜把古今中外的才子佳人悲剧好好恶补了一顿,由于梗都大同小异,有些文字对她来说又佶屈聱牙,她看得好生痛苦,经常记串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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