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115)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生硬的女声:“谁啊?”

江晓媛抬头看了摄像头一眼,对着门口的对讲机说:“蒋老师让我替他来为一位高级客户提供造型服务。”

里面说:“等着。”

那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打发个要饭的,江晓媛不动声色,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崩。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保姆打扮的老太太露出脸来,这老太太开门的动作很特别,开一半还留一半,似乎是透过门缝小心谨慎地打量门口的江晓媛,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防备,继而露出一个僵尸似的笑容:“来了?进来吧。”

江晓媛没有问需不需要换鞋,她从工具箱的侧袋里取出一双鞋套套好,走了进去,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了端坐在那里的女人。

“这变态叫什么来着?”江晓媛面带微笑,心里刻薄地想,“范小小还是范大大来着?”

“大大小小”的范女士对她露出了一个毒蛇一样的笑容,他们家从主人到保姆的笑容有异曲同工之妙,非要形容,就是“似乎是怕人,又似乎想害人”,范女士的眼神里有某种高深莫测的鬼祟,被这种目光打量,让人简直如芒在背。

平时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江晓媛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然而此时她在这大宅子光可鉴物的地板上站定的时候,心里奇异地充满了某种笃定。

她想,世界上的人无论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遇到事的时候站出来想办法、承担风险与责任的人,另一种则是服从第一种人,为第一种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或是干脆什么用也没有,全心全意依赖前者的人。

江晓媛一直充当第二种人。

她在理发店的时候听陈老板的,现在又全然受蒋老板指挥。

她习惯于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先询问别人的意思,再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刚开始,她学习陈方舟,从陈老板身上学到了他特有的油滑与处世之道,学了个似懂非懂,后来又开始模仿蒋博,瞄着他的样子随时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学着他时髦漂亮、趾高气扬,蒋老师教她再廉价也要有范儿,她就将他的话奉为圭臬,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如今。

好像这样就不至于出错被嗤笑,显得她更能适应环境。

而终有一天,她发现,如果她总是盯着别人,总是追随着别人的脚步,就像是列队方阵齐步走那样,永远不可能超过别人所在的平面。

终有一天,她发现她用来对齐、校准自己人生航路的人,也只是个凡胎肉体,甚至背负更多,比她想象得还要无能为力。

她失去了指导,只好自己挺直腰杆,自力更生地做起了第一种人。

江晓媛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得体又不谄媚地跟范女士打了招呼:“您好,请问您就是这次的客户吗?”

“坐,”范女士和颜悦色地指着她对面的小沙发,“小姑娘坐那里。”

江晓媛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但是随她去,优雅地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从工具箱最上层摸出一个牛皮本:“能说说您的要求吗?”

范女士没有回答她的话,意味不明地注视了江晓媛一眼,她问:“你和蒋博,是什么关系?”

江晓媛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以前是蒋老师的助教。”

范女士不依不饶:“以前是助教,那现在呢?”

江晓媛:“现阶段还没找到新工作,只好通过老师接一些私活,要说的话,算前助教。”

范女士伸手掩住嘴唇,叽叽咕咕地笑起来:“‘前助教’像什么话?”

“确实,”江晓媛回答,“微博认证恐怕是通不过,没办法,我就有身份证,没有身份——您对造型有什么要求?”

范女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

江晓媛莫名地有点激动,腰部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挺直了一下,等着上演期待已久的“离开我儿子”戏码。

“我晚间和朋友有个聚会,”范女士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龙飞凤舞一通,把支票撕下来递给江晓媛,“我听说蒋博接一个日常的私活,基本就是这个价,你看可以吗?”

这话是扯淡,如果没有私人关系,蒋老师的市场价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谁也不没事花那么大的价钱化日常妆,再说蒋老师也不肯接这么低端的活,所以他跟本没有标价。

江晓媛定睛一看,悄悄挺直的腰又不动声色地塌陷了下去——支票本上写了一千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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