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23)

“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条独一无二的时间轨迹,”他说,“你的轨迹来到了这里,从此和那边没有一点关系了。”

江晓媛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偷渡有点悲壮。

灯塔助理:“别哭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我来送你离开,”灯塔助理说,“我还要把我的记忆和梦想一起送给你,你以后要连着我的份一起活着。”

江晓媛忍了一会忍不住,干脆放任自己哽咽起来:“我怎么可能完成你的梦想,我八百米要跑七分多的,还不如你那个没有腿的呢!”

灯塔助理:“我知道,我没有让你完成我的梦想,你有你自己的,我只是把能抵达那里的腿送给你……明光选择了我们,是因为他觉得我们都很脆弱,必须有所依仗才能活下去,其实不是的,再脆弱的人也有强的一面,对不对?”

江晓媛哭着想:“别做梦了,我就没有。”

她只会花钱败家,混日子才是她的常态,即便有了飞毛腿,她能走哪条路呢?她既没有梦想,也不知道自己能强在什么地方。

可是还不等她提出异议,灯塔助理就率先开口说:“时间到了,我们走。”

江晓媛:“等……”

她眼前一片光影飞转,再也听不见那个机械冰冷的男声的只言片语,只是有种陌生的感情涌入她心里,并不是十分激烈,但坚韧而绵长。

江晓媛一瞬间有种错觉,好像她真的即将无坚不摧,能抵达任何一个彼岸。

她清楚这种感情不属于她,是另一个比她强很多的人的,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半推半就地下了个掷地有声的决定——

江晓媛想:“我会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的。”

即使再也回不去了。

下一刻,江晓媛感觉自己正被人轻轻地推着,她睁开眼睛,瞳孔被光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立刻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泪眼朦胧里,她看见一圈人围着她,一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我说你没事吧?刚离开医院又要进去?你是低血糖还是怎么回事?”

祁连?

江晓媛还没从灯塔助理生命的最终余韵里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想:“怎么每次倒霉都碰上他,什么孽缘?”

☆、第十一章

二十分钟之后,江晓媛低眉臊脸地跟着祁连进了路边的快餐店,在经历了灯塔助理短暂而波澜起伏的一生一死后,回归了她没钱吃饭的现实。

最缺德的是店里还在放一首老歌,嗷嗷地唱着“我才发现梦想与现实间的差别”,好像一把黏糊糊的恶意劈头盖脸而来。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买了点。”祁连把食物托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别客气。”

江晓媛半死不活地冲他笑了一下,心塞地想:“什么都不爱吃。”

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面对油腻腻的快餐,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一篇自己转载过的美食博客。

“法国餐厅非油即腻,肉多菜难吃,除了甜品之外全都乏善可陈,美国餐厅根本就是东抄西借,骨子里就不上档次,俄国餐厅是穷鬼和大肚汉最爱,适合饥荒年间办大食堂,德国与英国人做的东西压根不是给哺乳动物吃的,日本人只配喝点酱油,韩国就更不用说了,用韩国人那个方法把肉腌完,就算肉烂得长蛆也尝不出馊味来,实在是用心险恶,东南亚人民多奇志,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们对洗涤灵味有种特殊的情愫。”

江晓媛文笔不行,只能拾人牙慧,感觉写这篇文章的喷子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那高贵冷艳的心坎里,还大加赞赏过。

而今,江晓媛在精神上依然高贵冷艳,用力地蔑视着眼前的汉堡和薯条,同时,她也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饥饿的肉体竟背叛了她一贯的格调,大量的唾液山洪暴发一样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溶解那些可耻的淀粉质。

江晓媛挣扎着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气如游丝地问:“多少钱?我来付。”

祁连:“八十。”

江晓媛:“……”

妈的,钱不够。

这种一口咬下去感觉像啃了满嘴有毒物质的垃圾食品凭什么卖这么贵?

江晓媛僵硬地坐在那里,使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没能把“那咱俩AA吧”这句话说出口。

祁连早知道她没钱,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请美女吃顿饭是求之不得的事,哪有让美女掏钱的?”

江晓媛不想听他扯淡,她摸出那救了她一命的遥控器手机,顶着丧心病狂的食物香,给祁连发了一条短信:“借据:江晓媛借祁连一百三十元整,一周之内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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