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40)

江晓媛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无名火,感觉自己犯不上。她本想就这么算了,谁知就在她刚刚抬腿要走时,海伦又火上浇油:“别耽误时间聊天了,你要考技师,要上进,人家又不要。”

这话听起来好像被指着鼻子说“不上进”,江晓媛按在椅背上的手青筋一跳——她确实没打算在洗剪吹方面有什么建树,可她占用了原主人的身份,不单将人家中考状元的成绩一笔勾销,还混成了这德行。

祁连狗眼看人低就算了,难道她还要受几个剪头发的奚落。

江晓媛一冲动,脱口说:“谁说我不考?”

☆、第 19 章

江晓媛这句话一出口,海伦和小K全都抬起头,用一种“这女的傻了吧”的目光看向她。

小K一愣之后,笑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露了丑,急忙伸手遮住了嘴,用呕吐的姿势完成了“优雅微笑”的高难度动作。

从洗头小妹到实习技师,一般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学得快的也要小半年,即使实习技师平时干得也都是比较傻瓜的事,但店里对他们的要求很高。

他们首先要背下一整本不同发型的染烫剪技法,这个过程叫做“背菜谱”,然后还要考实操,在塑料模特头上试手。

年轻人记忆力好,“背菜谱”是可以突击的,但实操可不行,中间有很多技巧,一般都要老技师带。

且不说时间来不及让她临时抱佛脚,光是江晓媛那倒霉的人缘,有没有人肯带她还两说。

海伦要比小K直白多了:“我看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利索了再说吧。”

江晓媛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顶了回去:“你等着看。”

她撂下这句狠话,霸气侧漏地大步穿过门店,女王似的一路带风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可惜,“女王”狭窄的寝宫不够气派,有点像冷宫。

此时室内还没有供暖,她住的屋子又是朝西,西厢房冬天冷夏天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气息,比室外还冷,陛下江在冷宫里独处了二十分钟,心头的火终于被周遭气温浇灭了。

她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终于后知后觉地启动了后悔程序。

江晓媛想,她干嘛激愤成那样,死活不肯接祁连的钱?

她既然已经承了灯塔助理一回人情,再借一回他的余荫能怎么样?

江晓媛想起自己放出的厥词,恨不能捂脸,她眼下连一件秋冬衣服都买不起,还在那做什么钱包砸人脸的白日梦?

这死要面子的穷命!

还有她居然一时嘴快,当着海伦和小K的面说要参加考核,这不是扯淡吗?

她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考上实习技师,母猪都能上树了。

女王的王冠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江晓媛烂泥一样仰面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沧桑的老脸发了会呆,烙饼似地翻了几个身,在自己根深蒂固的废物与比天大的面子中苦苦挣扎了良久。

最后,东风艰难地压倒了西风——她的面子赢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晓媛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好自己豁出去了:要么背水一战,要么等着让人打脸。

“怎么说我也是有潜力考状元的人。”江晓媛兀自嘀咕了一句。

随后她把脸塞进了枕头里,难过地想:“怎么办?状元,我给你丢人了。”

灯塔助理把毕生的梦想送给她,可江晓媛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路在何方。

故事里总是爱讲草根们奋斗的过程,那些主人公刚开始都是一无是处的屌丝,最后都变成了不可思议的人生赢家,让观众看得好爽,好像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也能丑小鸭变天鹅一样。

但其实细想起来,一个人活得有追求、有目标,难道本身不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吗?

至少江晓媛是没有的。

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是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选个分数性价比高的学校,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买个家庭条件承受得起的房和车,做一份收入差不多的工作,像别人一样按部就班,白天混日子,下班看电视,偶尔读些心灵鸡汤愉悦一下身心,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多少人明确地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呢?

更不用提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江晓媛也很想像灯塔助理一样,过一个有主题的人生,想想都觉得热血。

可惜,现阶段她的人生主题就只有一个——穷。

她的心比天高,居高临下地俯瞰人间,无处着落,身却在尘世中,憋憋屈屈地被人来回鄙视,胸口间憋着一口一飞冲天的气,只是找不到冲天的发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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