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59)

跟她结婚的这个男人,他的血管里留着的血、心脏里团着的肉,全都带着杨九的体温和气息。杨九疼痛一分,这个男人就会疼痛十分;杨九感觉到愤怒,这个男人就会狂暴得想杀人。

杨九笑完了,抬起头来看看他们,脸色坦然落落大方:“——萧夫人,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为什么?”

朱芮脸色难看了起来,连她都听得出来萧重涧在冲口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的时候,有多少难以控制的情绪蕴含在其中。

杨九捂着唇,咳了两声,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嘶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罗荣慎走了,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他,就没人能记得他了。”

萧重涧僵在了原地。

杨九抬起头,微笑着真心诚意的说:“——所以说我很羡慕贤夫妇这么恩爱,我想,罗荣慎就算是死了也会祝福你们的。”

萧重涧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阴霾。

明明是这样温暖诚挚的口气,明明是这样酷热的天气,朱芮却突然难以控制的打了个寒战。

杨九再一次捂住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开始只是那么两声,接着就变成了一下一下难以压抑的沉重的咳嗽,就好像是从心肺里震出来的一样。

他颤抖着扶住了酒店门口的扶手,弯下腰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侧颈上暴起的血脉,那声音越来越沉闷,从肺部震到胸腔里,然后通过不堪重负的喉咙,溅起一点一滴的、从内脏里撕裂迸开的血迹。

边上有个女记者心惊胆战的抵过一张湿纸巾,杨九勉强笑着接过来,感谢的点点头,然后掩着嘴咳了几下特别沙哑沉重的,接着起身往里走去。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挥了挥手,好像是在和众人暂时告别。然后他随手把那张湿纸巾扔进大堂门口的果壳箱里。

就那么随手一丢,纸巾上斑驳血迹星星点点,鲜红得刺眼。

萧重涧突然难以控制的上前了两步。

杨九按下电梯的关门键,就在即将缓缓闭合的时候一个人插进一只手来,紧接着门又打开了,萧重涧挤了进来。

杨九一愣,转身想出去,但是萧重涧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直接就进来一只手抓着杨九,一只手直接就按了最高的楼层。杨九伸手去按开门,高声道:“萧重涧你又要干什么!”

萧重涧抓住他的手腕反拧到背后,整个人压下来,厚实的肩臂把他按在电梯的壁板上,“你怎么会咳血?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周小姐是怎么回事?”

杨九竭力挣扎着:“放开我!”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咳成这样!”

“这电梯里都有监控录像,你想成为整个港岛的笑话?”

“整座酒店都是我的我还怕区区一段监控录像?”

萧重涧一手抓着杨九的肩膀,一手反拧着杨九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按在墙壁上,这样一个姿态就像是杨九被困在他怀里一样。萧重涧突然就软下来了,他低下头去亲吻着杨九的头发,低声说:“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生了病,咱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我很怕你出什么事,你懂不懂?”

杨九仿佛见了怪物一样盯着他看,那眼神就像是亲眼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尤其是自己还变成了一出滑稽剧的主角之一。

“萧重涧,”他问,“我以为你会比较关心我埋在哪个坑里,到底埋结实了没有,会不会回来破坏你和朱芮的婚姻才对。”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杨九看着这个男人,感觉近乎荒谬。当年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是他,逼得自己连夜出逃,身边空无一物饿得几乎昏倒的是他,害得自己几乎走投无路,最疲惫的时候还不敢阖眼生怕下一秒就会见上帝的是他,让自己担惊受怕罹患抑郁症几次几乎要自杀的也是他……这个男人破坏了他的健康,让他的后半生生活在飘离不定和严重抑郁里,让他在原本应该鼎盛的年纪里依靠抗抑郁症的药物和安定片入睡,让他依赖尼古丁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几乎一手毁灭了他所有的生活。——这样一个让他恨不得噬其骨肉寝其发肤的男人,现在站在他面前,说: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杨九摇了摇头:“萧重涧,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疯了。你让开,我现在很累,我需要休息。”

大概是他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萧重涧稍微放开了一步:“好,那我们上顶楼去。我叫个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我有自己的包间!”

“到顶楼去,”萧重涧坚定的说,“我一定要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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