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66)

“萧重涧,”杨九说,“你那天说你爱我,就算咱们都可以不当真,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快就用行动打自己一耳光吧?”

萧重涧不怒反笑:“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当真的,不如我自己当真就够了。”

这话如果是几年以前说出来,可能杨九还会相信几分,说不定还会小小的感动一下。但是如今说出来,就算杨九再有感动的欲望,他也没有那个感动的能力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没有受过伤害的心脏会比较柔软敏感,一旦磨砺多了,就会变得粗糙而结满老茧,轻易不会被什么话所触动。

杨九哼笑一声:“爱我爱得恨不得杀了我,这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还是少爱我一点吧。话说回来,如果是来探监的话,怎么朱芮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跟她一直在分居。”

“你舍得?”

萧重涧突然重重的放下了水果刀:“你今天纯粹就是为了把我气死的是吧?”

杨九无辜的看着他。细长的眉眼一眨一眨的,无尽的委屈无尽的莫名,满脸上都写着受害者三个字,“……我又没有欢迎你来看我,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萧重涧转身就冲了出去,病房的门被撞得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身影明显爆发出愤怒的火焰,那怒气让周围的人都退避三舍,门口有几个小护士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冲了出去,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看病房里刚刚手术完毕的病人有没有被拧断了脖子。

杨九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拼命的捶着床。他笑得是如此厉害以至于如果不竭力控制自己的话,伤口就会因此而挣裂开来。小护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个男人是遇到了怎样好笑的事,怎么会开心成这个样子。

杨九抬头看见小护士,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问:“面膜试过了吗?”

小护士怯生生的摇头:“还没。”

“快去试试!特有效的我跟你说!”

小护士于是兴冲冲的又跑回去试面膜。

萧重涧在病房外站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那里也不动也不走,呆呆的看着里边的杨九。

如果这时候有人经过看见他这样,一定会吓一大跳的。这个男人一贯态度强硬而意志坚决,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收拢大权,该处理的处理该提拔的提拔,从来没有什么动词可以让他动摇自己的决定和毅力。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像现在这样,茫然而困惑的伫立在原地,想走上去又瑟缩不前。

杨九看着他和善的微笑,问:“你不回家去?”

萧重涧摇摇头。

杨九又问:“我听说你经常睡办公室,为什么不回去?”

萧重涧低下头,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说:“我一直在等你……”

“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失望啊,”杨九说,“我以前教过你,决定一旦做出来就不能更改了,有些人你一旦得罪就只能得罪到底了,没有什么今天恨得要死明天又爱得要死的事。虽然我对于爱情这方面不大擅长但是经营爱情其实和经营事业是一样的道理,你今天宣布一个企业已经倒闭了,明天想让它再开工流水线大批量搞生产,这有可能吗你说?”

萧重涧听着他说话,然后慢慢的往前走。杨九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却没有再前进了。

“杨九,”他低声问,“如果我们当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有背叛我也没有支持过其他女人进门,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然后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

杨九说:“能。”

萧重涧抬起头来看他。

接着杨九摇摇头,不无遗憾:“——但是我做不到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个命题的前提条件就没法成立。”

萧重涧久久的注视着他,许久苦笑一声:“杨九,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你最爱的始终是你自己,对不对?”

病房的窗外已经是临近午后的大街了,风从碧蓝如洗的天际席卷而来,飞过河流、森林和金黄的向日葵的田野,拂动在大街两边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蝴蝶兰。

很久以前在一个相似的午后,他曾经坐在天台上点着烟看小说。他看过一个附在书后的短篇故事,题目是与你涉过同一条河。

其实那是假的,杨九想。没有人能重复两次的踏进同一条河流。就算每一滴溅起的浪花都无比的相似,那也不代表那就是多年前你淌过的那一条。世界上的河流有千千万,属于你的那片水早就在你抽身上岸的那一刻,呼啸着奔腾远去了。

“有的,”杨九没有看萧重涧,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余音近乎于叹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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