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217)

椅背上挂着一幅耳机,骆闻舟拿起来凑在耳边,打开了面前的视听设备。

先是《You raise me up》舒缓的乐曲声顺着音质极好的耳机流进了他的耳朵,骆闻舟从来没意识到这首歌居然这么好听,正在感慨电子设备贵有贵的道理时,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毫无征兆地刺破了音乐,饶是骆闻舟心理素质极佳,也不由得狠狠哆嗦了一下。

这时,投影上的大屏幕陡然亮了,他倏地抬起头——

上面正在播一段杀人直播视频,是前些年国外一个变态杀人狂上传的,凶手已经扎了针去见老外他们家上帝了,视频也被官方清理过,不过暗网上仍然在传。视频上的受害人发出垂死牲畜似的惨叫,惨叫声和歌声在音效令人赞叹的耳机里两两交缠,像两条鞭笞灵魂的鞭子。

骆闻舟忍无可忍地扯下耳机往后快进,后面是斩首的视频、枪决的视频、极端组织成员虐待俘虏和人质的视频、血淋淋的图片……

骆闻舟调成振动的手机突兀地“嗡”了起来,他整个人一激灵,险些把手机砸在地上,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都不对了:“喂?”

“老大,你人在哪呢?方便说话吗?”郎乔压低声音问,“你不会闯进哪个黑作坊的‘治疗戒断中心’里了吧?”

骆闻舟皱眉:“什么治疗戒断中心?”

“你发过来的照片我找人看了,”郎乔说,“是电击设备,那些药有催吐的、镇定剂,还有一些其他……”

她后面的话,骆闻舟已经听不清了。

费渡能把自己吐到脱水的晕血、方才手上停不下来的颤抖、反复循环歌……仿佛都有了解释。

第79章 麦克白(二十)

“喂喂喂?”郎乔听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顿时有点紧张,“还在吗老大?吱一声,你这样一声不响我很慌啊!”

“嗯,”骆闻舟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没事了。”

说完,他不听吱哇乱叫的郎乔说话,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地下室里不通风,泛着股陈腐的气息,在惨白一片的背景中,透着隐约的血腥味。挂耳式的耳机上夹着一根很长的头发,骆闻舟小心地把它摘下来,手指从冰冷的躺椅背上掠过。

几条禁锢绑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这是一个典型的“厌恶疗法”现场——投影上播放影像时,通过电击与药物之类的强刺激,强迫那个把自绑在躺椅上的人建立条件反射,让他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看见影像时的感受连起来,激起他的生理性厌恶,以达到“矫正”某种行为……或想法的目的。

人的身体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看见好吃的会馋,看见美人会被吸引,挨打了知道疼,伤心了会掉眼泪……每一种感受都是和感官传递来的感觉一一对应的,而简单粗暴的“厌恶疗法”,就好比活生生地把人身体里插好的线拔下来,强行捅到另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端口里,还要用烙铁反复烙平加固。

可是一个人,血肉之躯,怎么能当成随意转接连线的电路板呢?

在电路板上“私搭乱建”都尚且会短路,何况是凡胎肉体?

骆闻舟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想起费渡变化多端的纹身贴,那为了遮挡痕迹么?

他隔三差五地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到这里来给自己“充电”吗?

他就不怕一不小心对自己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吗?

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弄死自己,他的尸体会烂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他一个要吃要穿,要精致到眼镜腿的少爷,就不怕自己烂成一堆腐肉,和蛆一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哦,对了,费渡可能真不怕。

他对生死毫无敬畏,对肉体也并不爱惜,他无所顾忌,因为仿佛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哪天嘎嘣一声死在这,大概也会十分坦然。他不在意跟谁混在一起,也不在意跟谁睡,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随便”,却宁可孤独地把自己绑在电椅上,拿小命开玩笑,也不肯跟谁透露一星半点的真心话。

骆闻舟被地下室里阴凉的空气包围,最初的震惊与百味陈杂过后,内里却被沸腾的怒火烧得头重脚轻,恨不能直接冲上二楼砸开费渡的门,把他拎到洗手池边,按进凉水里好好教育教育——这王八蛋几次三番无视别人的警告,装出一副十分真心实意的样子往人跟前凑,凑得别人都快要拿他当真、快要把他放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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