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219)

晚霞余晖,周围都是叼着啤酒瓶吹牛的人,孜然和辣椒粉裹着地沟油的气味香飘十里,到处是人间烟火气,围坐在一起的人们个个挥汗如雨,费渡照常懒得搭腔,随便喝了口饮料,就默默坐在一边拿着游戏机打游戏。

对了,那个游戏机据说还是骆闻舟买的,怪不得他当时看了好几眼。

骆闻舟嫌弃地递过一串烤蘑菇给他:“陶然,撸串是成年人的消遣,你总带着他出来干什么?喂,蘑菇总吃吧?就你事儿多,不合群。”

不合群。

费渡微笑起来,他也并不想合群。

和失主告别后,有史以来最不靠谱的人民警察骆闻舟同志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原处,跟吞吃了他工作证的垃圾箱大眼瞪小眼片刻,顶着一张费渡能娱乐一年的黑脸,运足了三分钟的气,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撬开垃圾箱上的锁……

撬锁的“咔哒”声好像在他耳边响起,费渡微微清醒过来,这时,一阵穿堂风陡然掠过他的后颈,他倏地一愣,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惊愕地发现已经开车走人的骆闻舟居然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的铁丝。

费渡:“……”

这家伙溜门撬锁真是熟练工。

骆闻舟把铁丝往兜里一塞:“我说了不会再敲门,滚出来。”

眼见费渡愣在那不吭声,骆闻舟不由分说地闯进来,一把拎起他:“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费渡下意识地做出回答:“……六点半。”

骆闻舟被这答案噎了一下,抬手在费渡后颈上削了一巴掌:“用你废话,我自己不会看表?几点了你还坐那参禅,不吃饭了?”

费渡坐得太久,腿有些麻,一路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走,又更加震惊地看见餐厅桌上多出来的菜码和一看就很复杂的面条卤。

小锅里的煮面条还在冒热气,万年摆设的厨房竟开了工,冷清的一楼弥漫着陌生的饭香,整个凶宅的气氛都跟着陌生了起来。

“你们这的破超市品种也太少了,买个菜得跑十公里,住这鬼地方除了能装逼炫富还有什么好处?”骆闻舟拎过一个碗,问他,“吃‘过水面’吗?”

费渡一个头还没点到位,骆闻舟就替他做了主张:“刚吐完,吃个屁的过水,你凑合吃点热的吧。”

费渡:“……”

那你还问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没有胃口——每次被晕血……和其他一些事折磨得半死不活时,都是去医院打吊针撑过去,可是从骆闻舟手里接过碗,一不小心就吃完了,面煮得软硬适中,有一点嚼劲,却也不至于不好消化,咽下去仍然是温热的,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悄悄地化了。

“你……哎,等等,我不……”费渡放下筷子,正想说什么,骆闻舟却不由分说地拿过他的碗,又给他添了一碗。

“吃完跟我回去加班,”骆闻舟说,“这周末不休。”

费渡:“……”

骆闻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费渡默默地接过碗:“哦,没有。”

“根据我的经验,十之八九的不如意,根本原因就两个,”骆闻舟安静地等他吃完,忽然说,“一个是吃不饱,一个是睡不好。”

费渡愣了愣。

“喝糖水吃安眠药那种不算,”骆闻舟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费渡回过味来,他又接着说,“剩下的十之一二,情况比较复杂——这是我上次在苏筱岚的骨灰盒前就想告诉你的,后来忙忘了。”

费渡示意他自己在洗耳恭听。

“去把碗洗了,这么俩破碗别用洗碗机,”骆闻舟说,“洗涤灵和洗碗布我都放在那了,先把油抹干净了再用水冲,会吗?”

费渡:“……”

“不会慢慢学,”骆闻舟说,“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基本原则。”

费渡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洗没洗过碗,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骆闻舟也不担心他把碗摔了——反正他们家有钱。

“人烧成了灰,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当回事?”骆闻舟抱着双臂,在费渡身后说,“为什么每年头尾都有个年节作为始终,为什么勾搭别人上床之前先得有个告白和压马路的过程?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有人赋予它们意义,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学成分的区别,就在于这一点‘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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