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353)

监控室里的费渡叹了口气,转过头,目光好像穿墙而过,落在等在外面的陆嘉身上。

人为什么非得知道真相呢?有些荒谬的真相知道了,反而不如一辈子蒙在鼓里来得舒坦。

“但其实那个孩子没死,是司机接了你的骚扰电话以后故意拿出来气你的。”

“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其实去了城里,”卢国盛说,“我想先宰了那个女人,再去剁了那个贱人,结果看见她好好地挺着肚子从医院里出来,那老王八陪着她,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变绿了,我却机缘巧合地躲过去一次。”

卢国盛说着,咧开略微有些歪的嘴笑了笑:“就冲这个,我觉得我走妻儿运。”

骆闻舟简直无言以对。

“我在城里躲了一阵子,到处都贴着我的通缉令,有一次住小旅馆的时候被前台认出来了,那人当时没说什么,等我一进屋,就偷偷报了警。”卢国盛长出了口气,“可是……那天在警察来之前,就有几个人找到了我……领头的就是生态园加油站里的‘牧羊犬’,我们那一个基地都是他管的。”

监控室中旁听审讯的所有人鸦雀无声,只听卢国盛漫不经心地说:“他在警察来之前把我带走了,给我办了假身份,那会我们都住在一家叫‘罗浮宫’的夜总会里,鱼龙混杂地藏着。可是那天我女儿出生,我实在忍不住,偷偷出去看了,回来心里难受,找了个地方喝酒,没想到两拨人闹事,打出了人命,我那天有点喝多了,不小心在现场留了指纹。”

“差点让警察循着踪迹找到罗浮宫。”那斜眼的凶手好似讲起什么惊险的趣事似的,摇了摇头,“幸亏他们反应快,放了把火烧了那地方,推到那个傻警察头上,我们才脱身。”

第128章 韦尔霍文斯基(三十八)

骆闻舟摸出了烟盒,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最后一根烟已经给了卢国盛,他手里只剩下一个干瘪的空盒。

他坐在这众人瞩目的审讯室里,过热的暖气烤着后背,他却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外的乱葬岗中,亲手挖出了一口腐烂的旧棺材。

触目惊心,几乎要长出一口气才能坐稳。

骆闻舟端起茶杯,把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

“你说你们自己烧了罗浮宫,”骆闻舟清了清嗓子,咬字很重地说,“还推到了一个警察头上?那个警察叫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十多年了吧……十四、快十五年了。”卢国盛伸出一根手指搔了搔额头,轻轻一撇嘴,“你问我警察叫什么?我哪知道?”

骆闻舟缓缓地把那空烟盒捏成了一团,在手心里来回揉了几次,然后他偏头看了一眼监控的摄像头,仿佛隔着那小小的仪器与一众目瞪口呆的旁听者们对视了一眼,随后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有些吊儿郎当的坐姿,缓缓推开了那“棺材”腐烂的盖。

“十四年前,市局里有个刑警,名叫顾钊,是327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一直对没能抓住你这件事耿耿于怀。有一天他无意中得知,一起聚众斗殴的事件现场找到了一枚与数据库中你的指纹相符的印记,他开始循着线索搜查,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罗浮宫’上。”

监控室里一片哗然,有人脱口问:“什么情况,老陆,有这事吗?”

“等等,顾钊……我记得这个人当年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有良一言不发,整个人好似一座敦实的石像。

骆闻舟:“可是追查到这一步,后来却不了了之,顾钊死于罗浮宫大火,涉嫌故意杀人、勒索、收受贿赂,所谓‘通缉犯的指纹’也只是他勒索的工具,系子虚乌有,这件事被当成一桩巨大的丑闻掩盖了起来,直到今天。”

卢国盛回忆片刻,点头表示同意:“差不多吧,大概就是这意思。”

“所以你们确实曾经用‘罗浮宫’当过据点,顾钊蒙受了不白之冤。”骆闻舟说,“你们怎么操做的?”

卢国盛颇为玩味地把“不白之冤”念叨了两遍,冲他一耸肩:“骆队,我只是个小人物,你问我,我问谁去?当年要是没有这个警察当挡箭牌,我们都得玩完,我还担惊受怕呢。”

肖海洋在监控室占了一个小小的墙角,好似被一盆滚烫的白漆当头浇下,心里是一片烫坏了知觉的空白。

周遭的人、声音乃至于整个世界,都跟着滚成了一锅粥,半晌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正被费渡狠狠地扣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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