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148)


即便苏黔时刻提醒自己保持十二万分地戒心,却还是会偶尔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又对那家伙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晚上,苏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朦胧中仿佛有人拉起他的手,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他的身体昏昏沉沉的,很困,不想动弹,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心里想着如果那人再改有进一步的不轨之举,就睁开眼一脚踹的他真的肺出血。可是等了很久,直到温热的手心离开了他的手,该落在唇上的吻却没有落下。
苏黔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苏黔醒来的时候床头又放着一盅小米粥,煮的又稀又烂,米几乎都煮化了。他撩开隔帘,那边的床却是空荡荡的,杨少君不在那里。
中午的时候,苏黔站在窗台边晒太阳,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公安局制服的人匆匆向住院部走来。几分钟以后,杨少君出现在病房门口,制服已经脱下了,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苏黔问他:“明知道希望渺茫的案件,你会抱着持续的热情去破案吗?”
杨少君发现自己病号服的纽扣系错了一颗,低头把扣子一粒粒解开,又重新扣上:“有多少热情我不能保证,但只要案件未破,即使与政绩无关,即使希望渺茫,我都不会放弃。”他抬起头看苏黔,平静地说:“这是我为什么这么快爬到这个位置的原因。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到最大的努力。希望渺茫,也是有希望,世上没有什么不能破的案子,因为我热爱这份职业”停顿一会儿,笑了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要当我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想要的东西。”
苏黔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阳光很好,花开的很盛。
杨少君这一回采取的是迂回的进攻手法,他每天送上煮好的小米粥,在苏黔工作的间隙跟他闲话胡扯,苏小囝来医院探望,他就拉着苏小囝说笑话逗他开心。他在细微处用了许多手段,却绝口不提他和苏黔之间的事,让苏黔想堵他都没理由堵。
一天两天,苏黔对他爱理不理;三天四天,苏黔视若无睹;七天八天,小米粥吃了好几盅,态度不阴不阳。
终于,在苏黔出院前的前一晚,他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或者,可以称为情书。
“苏黔,我已经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来冷静,我相信这一段时间你也想过很多了。我一直在想,两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强硬地要我离开,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那支烟。我连烟都戒不掉,你的确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的毅力和我的承诺。所以在这两年里,我再也没有碰过一支烟,我保证!”
“我一直以为,你拥有的比普通人多很多,家人,财富,但是当我接近你,我才发现并非如此。你需要别人的关心和关怀,即使你的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坚强,但你也同样有你的脆弱。”
“我给过自己机会也给过你机会放弃,我给了两年的时间,但你没有把握它,甚至再次相见你还是给了我接近你的机会,那么就恕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也在意我,只是我的诚意还没有提供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再往我这个坑里跳一回。”
“苏黔,我喜欢你,喜欢你的骄傲,也喜欢你的坏脾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要每天早上为你煮粥,我想坐在沙发上和你一起看电视,我想听你每天数落我的脸皮有多厚,我想看你吃完我做的菜然后挑剔我的手艺到底有多糟糕,我想听你嫌弃我的品位然后给我搭配穿出门的衣服,我想陪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想惹你生气后再逗你开心,我想在你疲劳的时候为你捏肩,我想在我难过的时候让你轻轻拍我的背,我想抱着你睡觉,我想每天早上和你说早安……”
“苏黔,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
是的,从一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拒绝杨少君,却一直在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两年前他刚刚从一场浩劫中缓过来,的确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和杨少君纠缠在一起,只记得杨少君是如何对他阳奉阴违对他施加精神暴力。可即便如此,当杨少君嬉皮笑脸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干净的没有恨,只有茫然——茫然为什么自己不恨他,茫然为什么自己不讨厌他的拥抱他的吻。
当他看到杨少君在盥洗室里抽烟,当他被杨少君压在门上强吻,他的心里感到无力和愤怒。杨少君厚颜无耻他并不真的生气,杨少君死缠烂打他也并不真的厌恶,可他打心眼里讨厌极了杨少君的出尔反尔,这种被激起的愤怒连锁地串起了很多零碎的记忆,让他想起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Bless Are The Sick》,让他想起有多少次他的期望在杨少君的漫不经心中生生落空。这个人,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连烟都戒不掉,他又凭什么要陪着他踏入那个周而复始的轮回?所以当杨少君再次回来的时候,他问他要打火机,并没有别的,只是想看看他是否还依赖着尼古丁无法自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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