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67)

“算了,不弹了,回家。”瞿嘉那时眼神和讲话声音都似乎很成熟了。

周玲也不劝说,不提家务事,就看着他说:“弹一会儿你再回家,我们唱个歌。”

瞿嘉就经常拎着书包跟着周老师上楼,到音乐教室。也没有外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就他们两个,非常安静、平静。周玲老师就让他坐在教室里那架钢琴前面,从零教起,从最初的指法教到简单的曲子,后来跟他说,你小子可以买个电子琴在家里每天练练了,你真的学得很快了!

周老师有时问他:“唱个歌,你们最近班里都流行听什么歌?”

瞿嘉想了一下:“齐秦,王杰,四大天王。”

“老师平时也听这些,”周玲笑说,“那你想唱这些,就唱这些!”

瞿嘉散学拎着书包从校门走出来,后面跟着俩低一年级的学生,同路也往胡同区走。

俩小孩在背后晃悠着,一路就在八卦:“哎那是陈嘉么。”

“是啊,就他啊。”

“你知道他爸妈打离婚了么,我听我妈在厂里说的。”

“我也听我妈说了,我见过他爸爸呢。”

“他爸长什么样儿?就跟陈嘉长得挺像的其实,眼睛特像,眼睫毛老长老长的,哦好像脸上也有颗痣。”

“……”

瞿嘉站住了,猛地回过头去,盯着后面的人。

眼神就很厉害的,后面俩孩子直接被吓一跳,立刻就站住不敢讲了,战战兢兢地,其实、其实好像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坏话啊……

瞿嘉回家时瞿连娣也在,在小厨房做饭。瞿嘉从他妈妈身旁擦肩而过。

他在屋里床上坐了一会儿,发呆,眼神直勾勾盯着大衣柜,盯着大衣柜镜子里自己的样貌。

他然后从床头小柜的抽屉里,拿出他妈妈做衣服裁布用的大剪刀。

一时间没找到小号剪刀,大剪刀不太趁手,也凑合了。

他对着大衣柜镜子,直接上手剪了自己的眼睫毛。

咔嚓一剪子下去,睫毛给剪秃了。秃了右边儿的,再剪左边儿的。

瞿连娣拎着锅铲往屋里探了一眼:干吗呢?

瞿嘉右眼角下方,挂着那粒小黑痣,“据说”是从他爸眉毛上那颗痣来的。他瞪着自己瞪了一会儿,不能忍受这张脸,捏着剪刀尖,往自己眼下抠去……

“你干什么呢?!”瞿连娣冲进来,一把夺过剪刀,看那姿势角度还以为要戳到眼睛里呢。

你想什么呢啊?眼睛弄坏怎么办?

瞿嘉看着他妈妈,满不在乎地,对自己下狠手都没觉着疼,一道浅红色的血线就从他脸上流下来。瞿连娣就发现他儿子眼角那颗痣看不见了,因为瞿嘉好像是用剪刀尖把痣给戳了。

瞿连娣心都抖了,擦血,拿纱布捂着,也快疯了。

“没事儿。”瞿嘉反而宽慰他妈妈一句,“结了疤就好了,我又没戳眼睛。”

“我就是不想看见那颗痣,”瞿嘉瞧着他妈,“我把它挖掉了。”

……

这回,厨房里的一锅菜是真的烧糊了。瞿连娣坐在床沿上,对他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也掉眼泪了。

有些事她本来想过几天等大家心情都平复些,再说,再跟孩子好好谈谈心,现在不说不行。她也怕瞿嘉心理承受不住这样的家庭变故。

她擦了眼泪说:“瞿嘉,你虽然改了姓,但你出生的时候,那个人他是你爸,这个也改变不了的。他已经离开这个家了,他也不会回来了,我也不会再让这人回来搅合,你也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好吗?就不要想他了,就都过去了,我们过日子往前看,成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已经都散了,你再纠结放不下,也不可能再拼完整,不可能再回来。”瞿连娣说,“以前也是我识人不清,年轻时不懂、傻帽儿,让你跟着受委屈了。以后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以后不傻帽儿了瞧上这种人,会念书有个屁用!”

瞿嘉眼眶微微泛红,眼下贴着一块创口贴,但不讲话。

瞿连娣站起身,从大衣柜最里面,藏得严严实实的地方,拿出了那本集邮册。

那天发生冲突把“金猴”票烧了,陈明剑后来灰头土脸地走掉,并没有拿走这本邮册。果然只有那张猴票最值钱,剩下的东西也没人在意了。

瞿连娣特意把邮册重新装到一个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翻到最重要的一页,递给她儿子。

瞿嘉捧着邮册,也是难以置信的。

十二生肖票的那一页,最头里的位置,不是空白,真真实实地摆着一张金猴票。

他脑子里都有点儿蒙,觉着时光穿越了,时间倒流了,猴票不是那天给烧了么?

瞿连娣说:“昨儿你好像说,你们音乐老师教你弹琴,所以回来晚了。昨天傍晚遥遥来过,我觉着他还是磨磨唧唧想找你的,结果你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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