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118)

梁有晖是家养小耗子见了镇宅老猫一样,跟寻常人家父子见面不一样的,连声“爸”都不敢喊,自知心虚有愧,眼神都含羞带臊地缩严小刀怀里去了。

严小刀与梁董事长不算太熟,鉴于对方长了一辈,隔空客气地颔首叫了一声。

梁通根本就不说话搭理,就这么牛逼。

严小刀也总算掐算出梁有晖单纯软弱的性格是怎么被揉捏镇压出来的。父母强势则子女弱,没错。

梁有晖哪还敢跟着严小刀出去浪?灰溜溜被老猫拎回去之前,他难得惆怅地对小刀说:“挺难受的其实,麦仔最后一场演唱会,他给我送票了,我临时陪生意就没能去,真后悔啊,你去了么?”

严小刀心里一动:“麦允良给你送票了?”

梁有晖:“送了啊,没给你送吗?”

严小刀:“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梁有晖:“……没带身上,可能还在我公司办公室里。”

梁有晖被严小刀逼着形容那票子长什么样:“就是一个信封,快递到我们分公司给我的,里面两张演唱票贵宾票,还是第二排的好座……没有啊,没看见麦仔的亲笔便签卡。”

严小刀最后一次与麦允良见面时恰好问过此事,麦允良说:“严总,我就只给您送过一次票,我去您公司拜访但您当时不在,我还跟您的秘书一位挺漂亮的小姐合了影。”

麦允良应当说的是实话,严小刀认为。票还能是谁送的?谁如此热忱如此有心“邀请”他们一干重要人物出席麦先生的演唱会?实情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七章 急转直下

雨终于歇了。

严小刀回到家时心事很重。他一向是不愿将情绪外露的人, 上楼时脑子和上半身重得像被人灌了铅, 双脚却轻飘飘如同踩在云雾里。

心里没底,弄不清楚许多事,就是这种纠结和不明朗的心态令他很不舒服、不愉快。他是喜欢把周遭一切人事看得透彻清晰、再稳稳地照料周到的那种人,然而有一天突然发现,身边他在意的这个人何止是不需要他自以为是地施加关照, 弹指之间就能颠倒局势拨动乾坤, 能耐得就差要上天了, 像是在耍着他玩儿!

别墅飘荡在悠扬美妙的琴声中。昂贵的施坦威与优雅的凌先生的组合, 这琴声怎么可能不好听?只是现在再听让他心里愈发难过,无法接受。

杨喜峰警惕紧张地跟严小刀打个眼色, 再摇摇头,用口型道:没出过房间。

杨喜峰附耳低声向他老大汇报, 凌先生对他们几个弟兄说:“别在门口来回晃悠, 晃得我也心烦。我知道严总不准我出房间,我就坐这里弹琴,你们集体退散吧!”

这人真就没挪动窝,一晚上琴声就没间断。

严小刀望向那端坐的熟悉背影,凌河坐在琴凳一端,身旁邀人四手联弹的位置,竟还虚位以待为他留着!

严小刀忍耐不住情绪,大步生风,挟裹着想要撸袖子动手拷问实情的风云雷电气势,然而走到这人身后,面对凌河安详的背影和纹丝不乱的琴声,那股子气势全都被这一招化骨绵掌糅合着稀释掉了。

一曲终了,严小刀双手猛地压上去按下琴键,让低音区和高音区一齐发出震荡式的轰鸣,双声部跌宕起伏的声波在两人眉心眼底都震出纹路,层次复杂深邃……

“小刀。”凌河轻声说。

严小刀这姿势是从背后将人虚虚地环抱,可以理解为亲昵姿态,也可以理解为将凌河钳制住准备随时发难勒颈,如何诠释全看两人心情了。凌河也没反抗,面对小刀他还能怎样?

严小刀将下巴贴到凌河头顶,用指尖大小的方寸之地感受对方长发的温暖,原本一串开场白质问应当是“那些票是不是你送的”、“红场里有你的布置安排”和“你到底筹划些什么”,然而这些迂回式的欲盖弥彰废话连篇归根结底指向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对麦允良下手戕害?

他简直问不出口,因为他从根本上不相信这一点,这是冤枉凌河!

半晌,严小刀改口问:“凌河,你一向厌恶麦先生,更不待见简、游一伙人,那天为什么一定要去听演唱会?你见麦允良干什么去?”

凌河答得简单直白:“纯属随兴所至,严总,我那天什么也没做。”

凌河做了什么总之一概不承认,都没必要纠缠拷问,严小刀失望。

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真心实意:“戚爷都快回来了,你还不走?”

凌河浑然不惧:“严总刚买的琴还没弹两天,这么昂贵,我还想多稀罕几天。”

凌河双手也撑在琴键上,四只手几乎合拢却又徘徊逡巡着不能相握。

凌河笑得辛酸,无话可说,内心已是波涛翻滚巨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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