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20)

“这也……太狠了。”严小刀喃喃道。

那滚滚波涛,瞬间像挟着巨大的震撼力和冲击力,席卷了他的情绪,饶是之前有所准备的心理建设也没能撑住。他沾过血、亡过命,都自觉是个心理正常的人,并不享受这样近乎变态地折磨一个人的方式,还不如一刀砍了,多大仇?

黑皮小工悄悄地又从旁边凑过来,看不够似的挤破头往窗外看去。有些人的心理或许是这样,当自己混得并不如意的时候,都欣然巴望着看到原来有人比自己混得更惨,难道乐意看到别人过得好么?

严小刀轻声问:“这人就这么一直吊着?”

小工忙不迭地八卦:“中午就挂这里了嘿嘿嘿!那个渔船大老板的货,让咱们船顺道拖着走!”

严小刀:“这人为什么这样被抓?”

小工:“鬼知道嘞,肯定不是好事!惹了哪个老板、欠了赌债要被剁手剁脚呗。”

严小刀声音没有波澜:“他吃喝过没有?”

小工:“啥?怎么吃喝?喝海水吃生鱼干吧嘿嘿……”

那嚼着蛋糕的一副口齿,让严小刀觉着那嚼的分明是一口人血馒头。下一秒他让那个小工在无知无觉之间后脖挨了一记掌刀,缓缓歪倒在杂货箱上昏了。

做人应守最本分的仁义之道,比如,你看到路边哪个老头摔了,即便不去扶你也别上去再踩一脚、照人脸上撒泡尿;别人喝汤你吃肉,不打算分别人一块但您也别在人面前啪叽嘴,这是严小刀的为人。

又一记巨浪袭来,严小刀下意识奔向舷窗,却被纹丝不动的的双层玻璃挡在船舱之内……忘了被玻璃隔着。

那个猛浪铺天盖地将人吞噬,只看得到连接双臂那两根铁链陷入徒劳的晃动挣扎。许久,许久,水终于褪去时一头黑色长发在白色泡沫顶端飘散开来,一双细长的眼从被水拂开的发丝中曝露……

灯柱雕刻出轮廓,水膜与光交相辉映出一丛丛弧圈,那些光弧笼罩住那人的脸和睫毛。

苍白面目上以天工雕琢了一双清晰英俊的眉眼。玉石般的眼珠在层层水雾中竟无比夺目,在漆黑的海水中遽然攫取了严小刀的视线,就在那一刻,与之眼对上眼,无法移开眼光。

黑暗舷窗两侧的狭路相逢,无处回避。

两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时光停转,盯着对方。

严小刀暗暗惊异地看到那男子,一双夺魂摄魄的眼里读不出一丝虚弱或狼狈,以近乎妖异的姿势随波逐流在无情、无言、无声的海水中。对方角度明明是向上仰视,却是用那种睥睨的、傲然的、隐隐酝酿着仇情悲歌的眼神,仿佛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

严小刀从那舷窗边缓缓拔回自己眼珠。他刚才其实也是细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困住俘虏的铁笼的态势。

笼子是用运输钢筋吊在船尾附近,要提上来一定还是要动用重型机械、起吊装置,他凭一己之力蛮干不可能为之。而对方偏偏又泡在水里,接触不到,无法打开牢门。游轮很高,从这个角度猜测,笼子距离上面的船舷甲板仍有相当一段距离。

货是渡边仰山托运的,船上人员耳目众多,又是在无法无天的国际海域,他其实无法轻易动这批货。

当夜,约莫凌晨四点,这是船上人睡梦最香的时候。除了舞厅和按摩池里挑灯夜战的一群妖精,大部分人都已睡去,而且都不会起得太早,船尾甲板空无一人。

严小刀彻夜未眠。

他只要躺床上一闭眼,那咆哮泛滥的黑色海水就从心头涌起,冲刷覆盖上他整个大脑思维。海水蔓延上他的屋顶,扶摇而上吞没整个舱房,逼得他也透不过气,挣扎着总想爬起来,挣脱出这牢笼,冲上甲板去吸几口咸腥的海风。

他从床板上一跃而起,悄然穿衣,再次摸出房门……

第八章 悬梁饲囚

这个时分,厨房也早就歇了,只有零散几名收拾狼藉的值夜小工,垂着头睡眼惺忪,干活儿懒散,因此也没发现有个身影悄没声响地摸到茶水间,还顺走了一大瓶青瓜柠檬水。

严小刀心思缜密,顺手从旁边油盐酱糖瓶子里捻了一小点盐,再捻一小撮糖,溶在柠檬水里。

戚爷说要留个活口,要捞到活的。

他只怕那人挺不住多久了。

在海水里泡着不吃不喝,饥饿还是其次,那人一定焦渴脱水了。

海面的风卷着浪头,铺面而来的水沫迅速打湿身上紧裹的一层夜行黑衣。船身的剧烈颠簸是越靠近海面感受愈发明显,游轮几乎是上下匀速地做浮沉运动向前挺进,让人沿着船身一侧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严小刀借用一根手绳吊挂在船侧,顶着风浪降下,此时距离铁笼顶端仅有两米。他一脚迎着大浪袭来的方向踩住那腕子粗的钢索,以力消力,让自己这只脚作为支点,就黏在铁笼上方的钢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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