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266)

假若残一辈子都治不好,严小刀会不会仍然选择原谅他,仍然跟他混在一起,至少表面上仍然给他一个“心甘情愿”?

严小刀一定会瘸着脚拥他入怀原谅他,继续放纵他的任性恶劣声名狼藉,总之两人在一起,哪管世俗旁人的眼光里他们这算是同甘共苦还是同流合污?……凌河心里有所判断,十分笃定。孤身陷落在黑暗泥沼这么些年,以恶为护身铠甲,以毒为伤人武器,这么多年他也只遇见严小刀一人,能让他如遇见天神一般,用崇拜的角度去仰视对方。这个人就是前来拯救他的护命天使,时不时令他自惭形秽,却又欲罢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对小刀的钟情迷恋情绪中辗转煎熬。

小刀昨天在院子里看到致秀徒手爬墙上房,那时眼里曝露出一片失落和荒芜,他躲在门后偷看,他很难过。

小刀在乡村旅舍的楼梯上打着滚摔下去了,他甚至来不及扶住对方,一身英雄气虎落平阳,一个破楼梯竟然绊住了他心目中完美的人,尤其让他抓心挠肝。

凌河认为自己亟需再来一场忏悔,在那位邱文澜牧师面前,并且需要更改某些忏悔词的内容。他的心境已经与数月之前大不一样。无论将来是否能与小刀共度一生,这个人在他身上烙下的一层一层改变,深深浅浅地刻在他皮肤上、骨骼上,这些无法否认。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变得不再穷凶极恶,变得柔软善良一些……尽管这样的领悟他永远不准备对严小刀吐露半分。

凌河淡淡地对张文喜道:“我想给他治好,让他恢复从前的样子,让他能开心一些。”

“这样啊,咳!……”张文喜细润修长的眉眼闪出碎光,干脆利落道,“我收你一千五百万,你能付得起这价钱,我包给你心上人的脚丫子治好,让他完全感觉不出他曾经伤过。”

凌河惊问:“你要这么贵的价?”

张文喜一脸理所当然:“原本一只脚丫子只收一百五十万,换头才要一千五百万呢。但你刚才说,你媳妇的脚是你拿刀扎坏的,既然是你造的好事,对所爱之人尚且如此歹毒心狠手辣,饿怎么能不让你多出点血?一千五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不然饿就不给治!”

凌河怔然瞪着张文喜,难得在外人面前示弱哭穷:“我没有那么多钱,现在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现款。”

“咳,你砍人家脚的时候,那么痛,怎么没想到拿不出钱治呢?”张文喜两手一摊,冷笑道,“饿若是收你钱收少了,凌先生你下回哪天又不开心了,打算家暴你媳妇,你再扎另一只脚?治这一回让你倾家荡产就最好咧,这辈子也就没有下回了!”

张文喜字字句句狠辣刁钻,就是故意对他冷嘲热讽、毫不留情地鞭挞,凌河瞠目结舌瞪着对方,才发现今日遇见了活的对手。

凌河低低地垂下眼睫,眼睑下垂落两丛水墨画般的阴影,轻声说:“张神医,我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你不能通融吗?”

张文喜反诘道:“你还有房子吧?”

凌河:“……”

凌河两眼发黑,甩了甩头甩掉眼前黑色帷幕上飞舞的一片金星,咬牙说道:“我可以卖房子,你先把他的脚治好。”

张文喜顺手从案头抽出一张宣纸,一双细眼透着旗鼓相当的精明刁钻:“凌先生给饿打个正式的借据,一千五百万绝不能少给。”

凌河也没有抠抠唆唆或是逡巡犹豫,掏出签字笔在借据上签下自己大名。

这一个签名写下去,他就背上了一笔巨债。

天道轮回多么可笑,凌河唇角擎出一丝自嘲的笑。只能让陈九那家伙再活一遍,他得杀过去截胡才能弄来这一千五百万。

……

大主子爷不在家,凌宅别墅就少了一根能镇宅辟邪的标杆,瀚海楼里往日的门风规矩、条条框框,一夜之间都被踢蹚散架了似的,在这位外严内宽而且很没架子的二主子严小刀面前,就没啥规矩可言,一群男女老小开启了胡吃混睡的造反模式。

高级大厨不在家,毛仙姑早中晚三顿买回外卖盒饭,喂饱全家。

严小刀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之前跟一伙单身汉同居那么些年,每天吃宽子买回来的各种口味的杂牌盒饭,过着一把很糙的日子,是怎么凑合活下来的?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人生的,不仅仅是凌河啊……

白房子墙色冰冷装修简约,厨房里是一片不锈钢外壳的凉锅凉灶,一丁点人气都没有。那位凌先生虽说每次在厨房里像站木桩一样,也浪不起来,表情高冷面瘫,但凌河本身就是一道倾城绝色的风景线,面瘫也是“美人瘫”,穿一身旧衣烂衫和夹脚拖鞋都很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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